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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士塔格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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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拨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在维语里意为“冰山之父”。1956年夏天,中苏联合登山队31名健儿首次登上该峰,成为轰动国际的新闻,那时我还是个中学生,“冰山之父”的大名也深印进我的记忆。想不到过了半个世纪,已然祖父级的我才同老伴一起,借新疆探亲之便,迢迢万里来到神往已久的帕米尔高原上,会见这位昂首天外、白发三千丈的昆仑巨子和它身旁两位高挑出众的“白雪公主”――海拨7719米的公格尔峰、海拨7595米的公格尔九别峰。念天地之悠远,叹光阴之倏忽,还有什么能够同这样的“邂逅”相比的呢。

从南疆首府喀什出发,离慕峰下的喀拉库里湖两百多公里,车行约需三小时。当地旅行社为我们这个仅有五名散客的临时组合派出一辆小型面包车和一名英语导游,因为我们中间有一位土耳其人,不会说一句中国话,只能用英语交流。有趣的是维族青年导游阿塔的英语挺好,汉语表达却相当吃力,一上车他就打招呼要向我们学习汉语。四个国内游客,除我们老俩口外,一位来自乌鲁木齐,一位来自台湾,满车天南地北的口音,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同一个话题,倒也别开生面,其乐融融。

车过喀什城外的大片绿洲,很快就进入帕米尔高原的荒山野岭。跟我们常见的弯曲度很高的盘山公路不同,这条编号为314国道的西南段,几乎是径直插入昆仑山系西北面的重峦迭嶂,轻松而坦荡地穿行于一条名叫盖孜河的河谷地带。这里是古丝绸之路经过的地方,也是当年玄奘取经所到之处,与我们逆向而行的盖孜河在公路旁时隐时现,时缓时急,有时还浊流滚滚地扑打到路面上来“亲吻”我们的车轮。阿塔说,它是昆仑冰雪融化后沿着四周蕴藏着铜、铁、煤、石英等矿产的山脉冲涮而下的“流沙河”,有近四百公里长,它灌溉着下游的百万亩土地,功劳大着呢,目前正值洪水期。我眺望窗外高原阳光强烈照射下的崔嵬山势,只见那些凤翥霞披、万笏朝天似的群峰队列,忽儿“魔鬼城”,忽儿“火焰山”,又好像有谁的大手将“黄山云海”和“五岳画屏”全都移到了这离蓝天最近的地方,让置身其间的你如同阿里巴巴“芝麻开门”似地惊喜不已……

“喏,那是过去人们走的小路,眼前的大路近几年才修好。”阿塔指着高高路基的下方,蜿蜒出没在远处河滩乱石堆和沙枣树丛间的一条灰色土路说。遥望那荒漠烟尘与烈日蒸腾中的影影绰绰,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主题歌仿佛在车窗外响起:“敢问路在何方?”敢问路在何方……路,不就是迭映在眼前的千秋万代不畏艰险和迢遥的一行行脚印吗?

在盖孜边防站停车接受过“边检”,好像要考验我们此行的决心似的,通往冰山圣湖的最后路程,陡然变得颠簸起来,山风凌厉,飞沙走石,急忙关上车窗,依然感觉到了气温的下降,我和老伴都穿上了外套。阿塔说,现在的高度已到海拨3600米,有30公里的路段尚未修好。他还关切地问我俩需不需要吸氧,车上专备了氧气袋。我们摆摆手,笑着说“留给老外吧”;谁知坐在后排的那位来自伊士坦布尔的年轻人竟听懂了,还回应了声“谢谢”――也许这是他此行中学会的第一句汉语。

“喀拉库里湖到了!”阿塔打开车门,我们一个个跳下车,“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和它脚下的“黑湖”(喀拉库里湖的维语涵义)蓦地撞入眼帘。他又指着慕峰东北侧两座更高、更挺秀的冰雪山峰说,“那是公格尔峰和公格尔九别峰,都说它们是冰山‘塔格’(维语“父亲”)的两个冰清玉洁的女儿哩!”阿塔用混合的词语称呼慕士塔格峰,将“冰清玉洁”四个汉字也咬得很准。远远看去,这两座“女儿峰”真像是容光焕发、披上了雪白婚纱的新嫁娘;而眼前波平如镜的喀拉库里湖,以及我们刚才经过的阿塔称其为“小湖”的另一片高山湖,不就像她们慈祥的“塔格”为出阁女儿备下的两面晶莹剔透的梳妆镜?

大概是天气晴朗的缘故,喀拉库里湖没有传说中的“黑”,而是浅近处清澈见底,沙石历历可数,湖风抚弄着细细的波纹犹如一架巨大的机杼在静悄悄地编织着什么,越往湖心深处瞧,那浅蓝色调的“丝光织锦”就越稠密,将倒映湖中的苍穹的碧色、冰雪的皑皑、沙土的赭黄,连同天上飘浮的云朵,全都编织成了一匹匹鲜艳夺目、光彩照人的艾德莱斯绸!“艾德莱斯绸”是新疆姑娘们的最爱,它有一个维吾尔语的别称,翻译成汉语就是“布谷鸟的翅膀花”――即使没有见过它的图案和色泽,单凭这个美妙的比喻也不难想象那春光吉羽似的明媚、温暖与熠熠生辉了。

喀拉库里湖畔人迹罕至。我们所到的这个新开发的观光点上,只有三五座白色的毡房式建筑,居住着几户柯尔克孜族同胞。阿塔领着我们走进其中一家,女主人正在炉子上炒菜。她热情地请我们在地毡上坐下,用维语回答大家的提问。原来他们是附近牧区的牧民,旅游季节来这里为游客服务,做些小生意,也有亲人在沿途路段上参加修路。我们只在她家坐了一小会,还是被门外的湖光山色吸引了去。这时,我才注意到停车场的路边,有一排地摊出售着诸如塔吉克毡帽、玉石手镯、玛瑙项链等旅游纪念品,也有远来的游客在草滩上骑马、骑骆驼。阿塔提醒说,这里空气稀薄,活动量过大会有高原反应,但陶醉其中的我和老伴仍然像身手敏捷的年轻人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湖边的一座沙石山,为了从更高处眺望神州版图最西端这片已接近与吉尔吉斯、阿富汗、巴基斯坦数国交界线的高原美景。

“慕士塔格峰,你好啊!”站在喀湖边的天然观景台上,“冰山之父”的巍峨身影就像一个肩披白色大氅的巨人顶天立地,威风凛凛;又像一头张开了宽翅阔翎、随时会呼啸而起的鹰隼,阳光里都能感受到它那超凡脱俗又桀骜不驯的注视。我们摇着手中的遮阳帽向它打招呼,兴奋中全然忘却了疲惫和气喘。

环顾湖山相依、草滩纵横的四野,极目冰峰林立、银嶂连绵的天边,年逾花甲的我竟觉得自己就像大自然母亲膝下久别的孩子,穿过尘世的喧嚷与纷扰,又回到她的怀中来吮吸这无比的清新、无比的寂静,接受她安详的,满心荡漾起飘缈的情思……我想起阿塔在来路上说过我国对外开放16个冰山攀登探险区域中有9个在新疆的话,也想起有关资料上读过的科学数据:“冰山之父”慕士塔格拥有大小冰川16条,最长21千米;主峰顶部的冰雪复盖层厚达100至200米;冰川总面积275平方公里,总储水量230亿立方米。每一座冰山都是一座巨大的固体水库,它们点点滴滴融化后所生成的何止是我们所看到的喀拉库里湖和盖孜河,而是边疆高原瀚海间的条条溪流、片片绿洲,以及亚细亚辽阔大地上的千江万河!就这个意义来说,我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万山之祖”和“万水之源”的昆仑山麓,不仅是名副其实的“生命朝觐”,也可称作一次向着纯净、忘我和奉献之境的回归与提升――谁能否认自己同这片人间净土的“血缘关系”呢?身为地球上最智慧的生物,认识、珍惜和保护好我们以及世间所有生灵赖以存活的最后资源,应是人类责无旁贷的使命。

身边的巨石下,布满了岩层风化后散落的黑白碎片,在午后的阳光里闪闪烁烁。我们捡拾了几块放入兜中,抬头瞥见导游阿塔正站在山脚招手,同车的人都上了面包车。我们向端坐碧水蓝天间的“冰山之父”望最后一眼,刚才在柯尔克孜人的毡房里听到一句他们送别亲友的祝福语,此刻该用得上了,用汉语来说,那就是:

“亲人和朋友啊,无论你走到哪,都愿慕士塔格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