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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醉银辉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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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男人笑称自己是典型的巨蟹座,爱囤东西;有个男人手小而软,可以轻松地戴进那些为女子所佩戴的手镯;有个男人兼具士者的爽朗和文人的儒雅,他就是李旭,一个与银器有说不完故事的人。

李旭的身份和角色如果化身为神话人物,可以用三头六臂来形容。因为他不仅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筹建办副主任,也是著名的艺术策展人和评论家,还是古银饰论坛的版主,更是一位收藏达人,还致力于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推动。

走进李旭家中,悠扬的音乐飘然而至,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小山堆般的唱片。唱片的四周随意而又恰如其分地点缀着工艺品和雕塑,银器随处可见,墙上还挂着几幅油画。

他从书房搬出几盒银器,有镶珐琅的雕花银杯、童子形状的老银针筒、石狮子形状的调味盒以及各式各样的老银手镯、戒指、耳环、各式发簪和长命锁。正当我们为此饕餮盛宴惊喜之余,李旭笑着坐了下来,他面容和善,剃了光头,一袭枣红色中式衣衫,眼睛始终带有笑意,说话时而安静时而激昂。他爱抽烟,我们的交谈就从他的第一支烟燃起后开始。

摇滚出来的银缘

李旭从小喜爱收藏,小的时候就收过邮票、古钱币、明信片等,但真正将这爱好延续到成年却是从大学喜欢上摇滚乐开始。1984年,李旭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摇滚乐的激情不仅让他痴迷,并且令他对摇滚风格的银饰无限向往。但那时还是学生的他没有经济能力,买的都是便宜货,有些甚至不是银的。直到1988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他才有余钱买到些比较正宗的东西,后来有机会出国,也让他淘了不少酷炫而又时尚的摇滚饰品。李旭称:“我喜欢银的东西,回忆起来,应该是跟喜欢摇滚歌星那种打扮有关系。因为摇滚乐喜欢上了银饰,因为银饰又爱上了银这种金属。”接着他又笑着补充道:“后来我才知道,巨蟹座的吉祥金属就是银。”

我望着眼前这个儒雅的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当年摇滚、朋克的模样,但上天为他喜爱银器抛出如此的橄榄枝,不得不说是一种眷顾。不过真正让李旭与老银器结缘,却要从另一段旅程开始。

2000年,李旭与妻子江梅去云南旅行结婚。他们到了大理,在艺术家叶永青的介绍下,夫妻俩找到了一家卖老绣品、服装和首饰的店。店里有一个柜台全是银器,纷繁的品种让初来乍到的李旭几乎看傻了眼——用他的话说,从那一刻起,他才体会到中国的首饰文化原来是那么的丰富。在那里,李旭买下了他人生中第一只老银手镯。镯子有近3两重,当时是按克买下的,一克三四块钱。

此外,还有一件巧的事情是李旭手小,许多秀气的手镯,李旭都能戴进去。朋友们甚至调侃他说,这样的手若放在古代最适合做的职业可能是接生。李旭的母亲就是医生,他从小在医院里长大,但从未想过从事医生行当。而一双天赋的小手,居然令李旭在老银镯子收藏中获益不少,他得意地告诉我们:“可以拿这事跟人打赌,特别是在还价还不下来的时候,我说若能亲手戴进去你就要价低些,老板都不信我一男人的手能戴上,可我真的就戴进去了。”

从云南回来后,李旭开始跑古玩市场,他的老银收藏之路就此拉开序幕。金银首饰历来受到人们的喜爱,从刘禹锡“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的诗句中就能看出。但它们很难流传下来,因为银子作为贵金属极容易被人们化了重做,所以美品、精品的存世量有限,而在李旭十余年的收藏中藏品已经上千!

“超级版主”的银镯恋

李旭又点起一支香烟,讲了个故事。“听说清代山西的一些银号以镯子为信物,比如你存了一万两银子,它会开十张银票给你,每张一千两。同时打一对手镯,留在店里一只,存钱的人戴一只。所以来取钱时你得带着银票和镯子,与店里的另一只对上了,才兑钱给你。这样的话,手镯的工艺必须有难度,甚至要有暗记,不然太容易被仿。这也是山西镯子工艺精细的辅证之一。”李旭由一只做工细致的山西手镯打开了老银镯子的话匣。

老银手镯是李旭后来固定收藏的一个品种,也是他银器收藏中最大的门类。在他看来,古银饰收藏的市场交易方面,最受欢迎的三个品种分别是手镯、戒指、耳环,因为这三种东西至今仍能佩戴。李旭平时也爱戴镯子,他兴致勃勃地拿出一款内凸镯,告诉我们这是他现在经常戴的一只。

“这是从国外回流的,上面的图案是琴棋书画里的‘书’和‘棋’。”“这是一对少女镯,两块翡翠片上面镶了珊瑚珠,眼睛的部分是红琉璃,蓝色的部分是翠鸟的羽毛。”“这是徽工,上面是万字纹和暗八仙。”李旭认真而又热情地向我们介绍着他的藏品。

这时我才发现,李旭不仅是银器收藏的大家,更是这方面的专家。当手镯上出现人物图案时,他不忘告诉我们这是赵子龙单骑救主,这是竹林七贤,在他眼里仿佛这些镯子都是一个恋人,他在尽力地读懂她的全部。

李旭说自己是攒品种的人,不会买重复的东西,更不会看到一模一样的买两个,自己留一个再拿出去卖一个。熟识他的人都知道,李旭从来是只进不出的“貔貅”,正因为如此,许多古玩店老板愿意把货卖给他,因为卖给别人很快就会被转手不知多少次,但卖给李旭,如果卖家想看看,二十年后依然能看见它。

李旭对手镯的挚爱在朋友圈中也是出了名的。曾经有一件事让他特别感动,一个朋友将自己和妻子的定情信物送给了他。他向我们展示这只手镯,唏嘘之情溢于言表。

李旭作为“三多九如”论坛里的“超级版主”已是广为人知,他除了负责“手饰区”,还不时跨越到新人区等其他版区管理。李旭很享受那里的时光,不仅可以替人答疑解难,还能与各路银器爱好者交流切磋,有时也不忘在网上淘货。有一次,论坛上的卖家刚把图片贴上去,李旭就一个电话打过去“秒杀”,抱得美镯归,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有的时候是东西在等人”

李旭说自己很幸运,因为他从开始购买银器到后来不再买到赝品,只吃了很少的亏,而这极大程度归功于他大学时期的美术史学习。专业的学习,让他比一般人对风格、图案、典故和形制的把握更为敏感,这也是他所说的自己比许多人幸运的原因,能将学到的东西融入到古玩当中,自得其乐。

当久炼的火眼金睛赶上市场低迷,李旭坦言自己也捡过不少漏。其中有一个故事颇为有趣,等他又吐出一口烟,这个故事开始了。

“有一对出土镯子,出现在沈阳的古玩市场地摊上,看到的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可能我会喜欢。据朋友描述那对镯子上有十种不同的昆虫,空心包金,一只完整,另一只品相已经不行了。后来问了价,价格偏高,我便谢绝了没有买。之后过了半个多月,我去北京的古玩店里看到了一只,就问店主这东西是不是在沈阳买的,店主很吃惊,反问我怎么知道。接着我告诉他,这个应该是一对吧,店主更吃惊,惊呼:‘这你也知道!’”

李旭爽朗地笑了笑,接着讲故事:“但他那里只有一只,我就把那只买了下来,回到上海,我拿着这只镯子跑去古玩市场的掌柜朋友那里准备炫上一炫。可还没等我拿出来,朋友就说,最近有件好东西虽然有毛病,还是值得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一看就惊了,正是那对手镯的另外一只。我问了价后买下了这只残的,然后才乐不颠颠地从包里将自己在北京买的那只镯子拿出来,朋友看了也尖叫起来。”李旭说到这里忍不住坏笑起来,我一边惊讶于世间竟有这样的巧事,一边更觉得眼前的这位藏家着实风趣。

“这两个镯子分开也就不到一个月,它们真是不愿意分开,所以最后团聚在我手里。在古玩行里很多人都碰到过类似的事情,有时候是人在找东西,但有时候是东西在等人。”

这句话有几丝禅意。收藏也是讲缘分的,有时候一个东西搁置在柜子里十年无人问津,偏偏来了一个人,一眼就相中了它。李旭说在成都古玩市场看上了一个镯子,卖的人是个藏族女孩,他问了价,女孩告诉他这个需要请示自己的母亲。接着用藏语打了一通电话,最后把手镯卖给了李旭,还送给他一条哈达。女孩告诉李旭,很多人想买这个镯子,她母亲都不卖,今天算是遇上了有缘人。

可能正是李旭深谙收藏缘分之道,所以他购买东西从不狠狠还价,一般都能给出到“喉咙口”上的价钱。这也是很多人愿意把东西卖给他的另一个原因吧。

李旭提起他的藏品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我也相信,每件藏品身后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这也正是收藏的乐趣所在。

小银饰的大梦想

梦是一种欲望,想是一种行动。梦想是梦与想的结晶。李旭的银器收藏起于大理的“触电”,行于自身的爱好与痴迷,那么止于何方?抑或没有止境,因为这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目前李旭的银器收藏已颇成规模,他用实际行动夯实了自己的银饰梦。在交谈中他告诉我们,将来想写一本关于老银手镯的书。事实上,汉族银饰在历史上曾达到过巅峰,后来从“五四”到“”不断破旧立新,许多东西在大陆便看不到了。而今各大博物馆里银器的比重不大,市场上银器的价格更是远远低于玉器和青铜器,这让李旭觉得太可惜。因此,一本介绍和归纳老银手镯的书,在他看来是很是必需。

除了写一本关于老银手镯的书之外,李旭坦言在他的晚年,如果身心尚有余力,还想做一个小型博物馆,以他的藏品为基础,号召各路银饰收藏家,共同建立一个超强的中国银饰博物馆。与之前介绍藏品不一样,李旭的语调安静而沉稳。“如果某个大学里有首饰设计之类的教学,而学生们只能看书或图片,没法摸到这样真实的东西,那是不行的。如果哪个大学有这样的专业系科,我愿意与慈善人士合作,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其实将这些颇具文化传承的历史遗留物投放在教育领域上是很有意义的,因为现在没人去研究的话,再过几十年可能没人懂了,传统就断了。”

聊到这里,我不禁从李旭身上嗅出些许“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气息。而他的一句“将财富与社会共享,把自己的力量贡献在社会的未来上”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社会人的良知和责任。

结语:

阒静的银器不会说话,但在李旭手里它们活了过来,他像园丁一样栽种、修剪和浇灌它们,这些银器因了人的爱护显得弥足珍贵。而今他的银器收藏仍在继续,他甚至戏谑地说希望少些人跟他抢银器,特别是银镯子,因为他在修建自己的银饰王国,且仍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