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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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为了给家里挣点零花钱，父亲常常在隆冬季节去摸鱼。为了可以到远一些的河里去，父亲用家里所有的积蓄――三十块钱，买下了一辆旧自行车。自从有了那辆自行，父亲便经常骑车带哥哥们去摸鱼，我羡慕得要命。终于有一天父亲带我去了。我提着装鱼的袋子走在河滩上，来时的兴奋被冷风一点点吹走了。而站在冰水中的父亲却只顾弯腰在河底摸来摸去，脸庞几乎贴到了水面上。隔好长时间父亲才摸到一条不大的鱼，扔上河滩。我那被冻得麻木的小手不怎么灵活，好多条鱼竟让我放生了。父亲微笑着望着我，说：“冷吧!搓搓手。”然后又弯下腰向前摸去。后来父亲看我冻得直打颤，便从河里走上来，看了看口袋里不多的鱼，说：“今天这鱼不卖，这些鱼够一家人吃了。回家。”那时我才懂得父亲为了养我们七个孩子有多么辛苦。

一天晚上我的五个哥哥和村里的伙伴们三五成群地去了村外军营里看电影。我着急地缠着母亲哭闹。“咱们有车，一定比他们先到!”父亲说着把转悲为喜的我抱到车大梁上，母亲抱着妹妹坐在车后，很快赶到了军营。那次放的是《画皮》，影片中恐怖的画面早已把我坐在车上的得意劲吓得无影无踪。回来时我在车大梁上不时地向后挪，想躲进父亲的怀中。“别怕!那些都是骗人的。有爸爸在!”这句话真的给了我安慰和勇气。在父亲温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散发的烟味，我觉得特别安全和温馨。

一九九三年我高考失败，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将那辆同他一样苍老的旧车修了修，让我骑着去上高考补习班。从父亲手里接过车钥匙时，我内心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说真的，那辆锈迹斑斑的老车与同学们的比起来简直是古董，但骑着它，心里感到很亲切踏实。

高考复习班办在十几年前第一次看电影的军营里，部队迁走后那里显得特别荒凉，营房北面就是荒野墓地。每日顶着凛冽的寒风奔波在上学的路上，那老车不时地发出“走呀――走呀――”的声音，好似在为北风伴奏，又好像在鼓励我向前冲!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上大学后我常常梦见父亲骑着那辆老车，不是去摸鱼，就是四处奔波做生意。然而，没想到大学临毕业的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骑着那辆老车在为一个人奔丧，那人是我的父亲!我从悲痛欲绝的梦中哭醒，泪水早已浸透了被角和枕巾。我为自己的噩梦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毕业分配不久，父亲患癌症住进了医院。父亲动了一次大手术，刀口从左前胸开到后背，足足有四十多厘米长；从此失去了两根肋骨。手术后醒来，父亲在病榻上常常被疼痛折磨得大汗淋漓，牙齿咬得咯吱响。看着衰老瘦弱的父亲在病榻上痛苦的样子，我一阵阵地揪心。

父亲的病奇迹般的出现了好转。从病榻上起身以后，他要我回去把那辆自行车修修，说出院后他要骑车出去干活，要锻炼锻炼身体。

父亲出院后，母亲和我们没让他骑车出去。父亲在家休养了一年。但他总是唠叨在家闷得慌，执意要去田边地头开荒。“爸爸，你如果觉得闷得慌，你就到街头巷尾转转。你去开荒，别人还以为我们子女不养活你。你要什么，我们可以帮你买。”“我在家里呆不惯，我去开荒不仅可以为家里省点钱，而且可以锻炼身体，家里也可以吃点新鲜粮食。”我们劝阻不了父亲，只好常常抽空陪他一块去。慢慢地我发现父亲每次都把工具绑在自己的车上，推着那辆车去然后又推着那辆车回来，从未骑过。我很不理解。“车，我已经骑不动了，推着它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拐棍。”父亲的话深深地触痛了我的心，父亲是在和老车相依为命啊。

父亲再一次住进医院后，那辆老车便尘封在父亲曾居住的那间老屋里。车上布满了新旧交织的蛛网，落上了许多灰尘。已经没有人想骑它，可我却不肯把它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