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着的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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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飞的语言是美丽的,就像浣江奔跑着的清澈的水。

我站在有些幽暗的浣江边,看着清澈的浣江水朝前奔跑着,心里在回味着刚刚读完的海飞的新著――中篇小说集《看你往哪儿跑》,有一种痛快和愉悦的感觉。

海飞的小说是越来越像小说了。

海飞的语言特别具有竞争力,这在《看你往哪儿跑》的八个中篇中显得劲道很足。可以看出,近年,海飞在营造语言方面,用功非浅。流畅本来就是海飞语言的本质,在此基础上,海飞注意了控制,避免过于铺张,突出了节奏感,表现为节制与内敛,提升了语言的内质与张力,变得清澈与干净。

尤为可嘉的是在小说情节过渡中,海飞较好地使用了语言手段,有效过渡,使小说减少了不必要、无节制的跳跃性,也增强了小说情节的整体魅力。在《赵邦和马在一起》一篇中,从拖拉机过渡为马,便显得有效,是语言发挥了作用:“赵邦后来爬上了拖拉机的车斗,他在车斗里摊开四肢睡了长长的一觉,一直睡到傍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院子里的枣树发了芽。那些叶片从嫩芽开始,疯狂地生长。生长的时候,还发出了呼啸的声音。在这样的声音里,赵邦骑着一匹枣红马,雄壮地穿过了村庄……”马是在梦中出现的。在马出现前,写到了枣树嫩叶发芽的声音,再是马。过渡得多么丰腴而从容。

海飞驾驭语言的本领特别漂亮,可以使枯燥的物事,丰盈、生动起来。同样的笑,海飞的笑就是与传统的笑不一样。在《所以,要干掉杜民》一篇中,海飞是这样描写一个男人的笑的:“他一笑脑门上的皱纹就紧急集合起来,像一堆在一起开会的蚯蚓一样。”这读起来似乎有创新的意味,还干净,而且是相当的到位。我一直以为读小说即是读语言,语言的味道即是小说的味道。读海飞的小说是能够读出无穷味道的。

海飞对现实生活是敏感的。海飞准确地把握住了现实生活中的根本气息,认为植物更直接从土地深处汲取着营养。于是,源自土地深处的植物的气息充满在海飞的小说里。人与植物互为映衬,有时,海飞干脆将美丽的植物名,直接喊成了人名,茯苓、杜仲、甘草、慈菇、白果、黄连、厚朴,多么美丽的植物名字,听起来现实极了。在《蝴蝶》一篇,读者好像是走进了一片伊甸园,伊甸园可是人类的故乡,美丽的植物迎接着人类的降临。在《看你往哪儿跑》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到处都是骨头》一篇,同样洋溢着植物的气息。不过,这次是以树叶的形式出现的,较以植物名字出现显得更有植物气息。植物的叶子,总是在李才才觉得重要的时候,或者是李才才面临的危险刚刚过去、他正需要休息的时候,从树上落下,落到地上,这个时候,李才才总是能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树叶落下来的声音,其实是听不到的,但是李才才听到了。”这是否是海飞对现实生活的有效把握?还有《看你往哪儿跑》一篇的结束句:“夏天真正来临,植物开始疯狂生长。”

现实生活是多元的,对现实生活的理解各有各的不同,读者是现实生活的主人。因而,海飞似乎还需对此进行一些有效的节制,需要留给读者更多弹性和充裕的空间。小说是在营造空间。《干掉杜民》无疑是一篇佳作,海飞可能是想把自己的意思更直接地告诉读者,在每一章中加用了一个标题,标题写得很直接,直接告诉读者,本章节写的是什么。用心是好的,但效果却与海飞的本意有些差距,反而是有些削弱了小说的味道。本来“杜民掉了”一节写得很到位,是通篇的灵魂,由于标题点得太明,反而没有了回味的空间。《干掉杜民》一题,其实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还有《看你往哪儿跑》一篇,似乎也存在同样的感觉。故事和语言是用来描摹现实生活的,作家在写什么?需要读者在现实生活中自己去体悟、去寻找。好像读古诗文,就要读原文,如译成白话诗文,便会失去古雅的韵味,阅读本身就有“不求甚解”一境。

与海飞早期小说相较,《看你往哪儿跑》中的八个小说,读着,一直是往上走的感觉,确切地说,是一种奔跑着的感觉,尤其是在小说中添加了更重的荒诞的意味。没有和海飞当面对此进行过交流,我想,这应该是海飞追求的一种东西。海飞的目光是越来越特别了,海飞用特别的目光,注视并认识着这个现实的社会。这样看起来,一些物事便会荒诞起来,离真实的生活或许会远一点,离现实却是近了。这该是一位成熟小说家的功夫。所以,感觉,海飞的小说是越来越像小说了。在《看你往哪儿跑》一篇,王小奔、陈小跑的奔跑,在雪地里奔跑,在田野里奔跑,在阳光下奔跑,在黄昏里奔跑,尤其王小奔与一条狼狗在一座普通小县城的街头奔跑,让人读得隐痛无比。

海飞以看上去有些超出真实生活的行为,表达着这个现实世界中的现实生活。海飞在引领着王小奔、陈小跑奔跑。他会一直朝前奔跑,就像是浣江奔跑着的清澈的水。

(《看你往哪里跑》,海飞著,浙江文艺出版社,2008年11月出版,定价2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