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不走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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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心做一回贼。

他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无法用词语准确地形容自己，卑鄙或者下作或者堕落或者肮脏。他无法料想一个老实巴交或者憨厚懦弱的人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但一切又在情理之中。一个莫名其妙的日子里，他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莫名其妙地成了农民。这里，绿绿的山，蓝蓝的水，红红的太阳斜挂在山上，面前几块荒芜的农田。他莫名其妙地爱上了这里，他的心里有过多年不曾感受到的一阵惊喜。他发誓，要用双手让这个地方更美丽。他急不可耐地规划，这里建一栋别墅、这里围上栅栏……他用最合理或者最经典的想法去构建一个自己梦幻中的家园。他甚至计划着把面前的农田变成迷人的花圃或者果园，在花香四溢或者硕果压弯枝头的田园里，他和妻子还有孩子漫步在这诗一般的意境里。

可惜他没有花圃，也没有果园，更没有别墅!他只是一个穷光蛋。他只能每天早上啃着一块钱的面馍早餐，再挤破脑袋搭公交上班。然后为了微薄的薪水整天在办公桌前替老板敲敲打打，最后在老婆的唠叨下掏空羞涩的衣袋。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生活，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人了!他想，或许做一个农民更好。

现在他开始开垦自己的不多的田地。他的工作小心而谨慎!耧地、扒草、播种、施肥、浇水，他就像侍弄一个刚出世的娇嫩可爱的婴儿。在他的精心料理下，种子发芽、长苗、抽穗……每一个过程都让他欣喜，让他亢奋。终于，他收获了，一地金黄的麦子。他把麦子换成钱，他买了更多的种子。在他的努力下。他建成了一个小茅屋。茅屋破败不堪，茅屋倾斜倒颓，但他很开心。他在茅屋的周围添加了一道栅栏。他相信在明天或者将来，他可以以足够的力量建成一座更宽敞豪华的别墅。

他的劳动没有白费，他的钱开始增多，他有了漂亮的果园，气派的房子，还有一个漂亮的风车，他甚至学着老板养了一只宠物狗。那只狗，他起名京巴，高兴的时候也许会叫它亲爱的。每天他就躲在太阳底下看着他的京巴或者亲爱的在身边来回游逛，日子变得理想而惬意!

可是有一天，菜园来了不速之客。客人悄然无声地带走了他12朵玫瑰，4朵蝴蝶兰。像鲁宾逊发现野人脚印一样，他变得不安或者紧张，他心疼无比。他计划着花开果熟的时间，他开始蹲守。可是毫无意义，他的蹲守只是换来更多的脚印，或者更多的不速之客带走更多的属于他的劳动成果。

他开始暴怒。开始疯狂!他决心循着脚步，追寻这些可恶的窃贼。将他们绳之以法，碎尸万段!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偷玫瑰的是他的女同事，偷苹果的是他的老板。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女同事跟老板和他一样，成了农民，而且和他是邻居，他们种菜，他们也偷菜。于是他决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一回贼。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老板或者女同事菜园里。他用了很长的时间计算，邻居家里的菜地里一切值得他冒险的果实或者作物。他用足够的耐心去寻找等待，俨然一只追踪猎物的狼犬。直到他看到一株硕大火红的西红柿，那西红柿让他垂涎欲滴，让他彻底激动。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加速与狂奔，血液开始贲张。现在他鼓起勇气，猫着腰，手朝一只西红柿伸去，一只，两只……他的动作呆滞迟缓，他的脸上写满紧张怪异!他能感觉到空气似乎开始结冰，最后终于凝固，然后咯嚓咯嚓脆响。

他迅速逃离了现场。短暂的紧张后，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这刺激让他激动得想哭，他忘记了早上难以下咽的面馍，躁动嘈杂的车箱，老板挑剔鄙夷的眼光

这种感觉带给他欲罢不能的冲动，他习惯用更多精力去光顾别人的菜园，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他感觉到偷别人的东西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趣味无穷：他需要用偷来触动他麻木的神经。

很快，他拥有更多的钱。和当初预想的一样，他有了自己宽敞得足以让人羡慕的别墅，漂亮精致的木栅栏，或者更漂亮的荷兰式的风车，他甚至有了一个精致狗窝：他想那只狗是幸福的。因为它每天都围着窝转，那儿还有它喜欢的新鲜的骨头。这一切都来源于它的主人，多么勤恳的劳作或者多么敬业的偷窃!

他想，当一个农民多好啊!蓝天白云青草绿水……他忘记了自己有过多少次偷窃的经历。他偷窃的技术越来越高，他的级别也越来越高。可是每当他偷回东西，卖成金币的时候，内心却越来越明显地感觉空荡。于是他又想起了面馍、公交、老板、口袋……

良久，他默默地在农场旁边插上一牌子：哥种的不是萝卜，是寂寞!

离开电脑，起身对着窗外夜色，他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