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恋爱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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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学校园里的最后半年，很多同学都忙着求职，当然也有一些同学在忙着大四的黄昏恋。对于我来说，这两项都与我无关。求职，让我到处碰壁，让我的心变得迟钝，而“黄昏恋”这种甜蜜的事业，更是与我无缘。手中制作精美的履历一份份的递出去，回声寥寥。曾在一人才交流招聘会上，亲耳听到一公司老总说，我的招聘观只有两点：第一看长相，第二看学历，同等学历的基础上，漂亮的起码看起来舒心养眼。
我泄气，尽管我也不算丑，可是我的身材真的是先天不足，个子不高，但却很胖，从小起到现在一直这样，没有丝毫的改观。
于是，我的首要任务成了减肥，因为我未知的爱情和事业都将取决于这一搏。这对于平时贪吃的我，无疑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可是想想渺茫的未来，只好咬紧牙关，每天只吃一个苹果，饿了喝白水；同学们吃东西时，我躲到学校旁边的小树林里读英语，像和尚念经一般，嘴里念念有词，脑子里却是我爱吃的酸菜鱼、荷兰豆、汉堡之类的美食在向我招手。心中不由得有些怨父母给我的遗传基因不好，别人大吃大喝，没有丝毫的清规戒律，却依旧苗条婀娜，而我哪怕只喝凉水，依旧胖的像只企鹅，捶胸顿足之际，忍不住抱怨上天之不公。
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节食减肥这种方法，简直惨无人道，坚持了三天，就像世界末日一般，饿得两眼发绿，脚下发飘，冲进餐厅大开吃戒，对着那些美食恶狠狠地下手，痛痛快快地打了个翻身仗。酒足饭饱，想起立志减肥的事儿，自己安慰自己，爱谁谁，先吃饱了再说吧！不吃饱了哪有力气谈恋爱找工作啊！
我真的很想留在京城，大城市意味着有更多的机遇和发展空间。很多专业成绩不如我的同学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可是我却没有丝毫进展。
我习惯了被拒绝，所以去舒总的公司应聘，我也并不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尽管也做了面试前的充分准备，但心情却很坦然，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回小城教书，即使不能光宗耀祖，但却一样可以发挥余热。
去了才知道，是应聘舒总的助理，仅仅一个空位，应聘的有两百余人之多，何况总经理的助理，大约等同于秘书之类的花瓶之职，别说我不像一朵花，就算真的是一朵花也未必聘得上。
可能我是所有应聘者中最不紧张的一个，把所有的资料递上去之后就走了。过了大约两周，我都忘记了这件事儿，公司打电话来通知我去复试。复试只剩下二十来个人，个个都比我漂亮，所以我仍然没抱多少希望。
这次是舒总亲自把关的，在一个小型会议室里，我第一次见到舒总，他的身上有一种逼人的气质，令人窒息。深邃的眼睛里一看就知道盛着很多的经历，大学里的小男生没有一个能同他相比，那是经过历练之后的沉稳从容和男人的味道，是女人的毒药。
因为不曾奢求这个职位，所以对于舒总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如行云流水。舒总的问题里偶尔会夹杂着英语，这可难不倒我，我的英语专业水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看我的眼光里，多了几分赞许。我知道我的表现不俗，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所以走出小会议室的时候亦是从从容容。
二
当我接到公司通知，让我周一去公司上班的时候，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重复地问了一句，是真的吗？对方说绝对不是玩笑，就挂了电话。
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终于可以留在京城了，这一直是我的梦想。我跑到一家小餐厅，点了一份酸菜鱼，还有雪碧，然后开吃。这是我奖励自己的办法，也是贪吃的借口，难怪我会这么胖，还有比美食更让人惬意的事吗？
初到公司上班，有同事跟我说，咱们舒总，虽然名“花”有主，但还没有结婚，是个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我听了淡淡地笑，别说名“花”有主，就是没主，关我什么事儿呢？就我这副尊容，就我这身材直逼相扑运动员，爷爷不亲，姥姥不爱的，我自己都头疼，更何况别人？我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所以从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想不明白，舒总为什么聘了我做他的助理，有多少人想这个位置想得头疼，包括公司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妖精们，哪一个都比我养眼，可是舒总为什么偏偏挑了我呢？
公司里，很多女孩子对舒总虎视眈眈，谁还管什么有主无主的。因为我对别人够不成威胁，自然也不会有人把我当成对手，所以舒总的那些崇拜者们不断地对我宣讲舒总的传奇，舒总原名舒林，南京人，31岁，正宗的海归男人，有一女友，漂亮而且厉害，像小红辣椒那么辣。
后来有风言风语传到我的耳朵里，说是舒总之所以选了我做他的助理，是因为他的漂亮女友有明文规定，不许选漂亮的妖精放在身边，否则后果自负。
不言而喻，一切都是因为我又胖又矮，因胖得福，谋得了京城里的立足之地。可是我的自尊心还是因此受到了打击，再看到舒总，心里有点不舒服，给他冲了咖啡，端到他桌子上的时候，竟然笨拙地洒到了他正在看的文件上，舒总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尽管什么都没说，但我额上还是冒出了细密的汗。
舒总对我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平时除了吩咐我工作，几乎不跟我说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无视我的存在。好歹我也是保险财会专业的硕士，做的却是一个普通文员的工作，整理文件，收发传真，安排饭局，替舒总接待不是十分重要的客人，替舒总参加不十分重要的商务派对，甚至泡茶打字什么，我都亲自做。尽管心中有点委屈，但我做得还是十分努力，不管舒总的出发点如何，毕竟是他给了我一个立足的支点，我要在这个点上，把握机会。
半年之后，舒总逐渐地指导我学一些国际法学，商务英语之类的书。尽管枯燥，但总比闲着好，没有人跟我约会，我一个人又懒得到处跑，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公司里。因为舒总常常加班，他不跟我谈公司里的事儿，更不会跟我谈私人的事儿，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静静地坐在那儿啃那些书，偶尔会听到他跟女朋友通电话。我很奇怪，他们不像大多数情侣那么缠绵，相反倒是常常吵架，有时在电话里忍不住就争执起来，我忍不住想，看来谈恋爱也很累，心累。
三
一次下班后，我收拾好文件，看着一缕透过百叶窗斜斜洒在桌子上的阳光发呆。转头之际，透过玻璃窗的方格，我看到舒总伏在办公桌上，两只手深深地头发里，一动不动，眉头深深地纠结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舒总颓败的样子，我心里竟然隐隐地疼，猜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儿。我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个男人轮得到我去疼？
果然，几分钟之后，舒总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提着车钥匙，扭头看见我还没走，很意外的样子，随意地说，苏瑾，愿不愿意跟我去兜风？我当然求之不得，欣然地跟着他下楼。他去开车，我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他的背影竟然有一丝落寞的味道。
是一辆普通的黑色尼桑风度，车子开上了高速，他狠踩了一下油门，车速一下子窜到了一百五，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情不好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发泄啊，要出人命的。为了怕刺激他，我尽量温柔地说，舒总，慢点吧，太危险了。舒总扭头笑着看我说，没事的，你放心，我的技术一流。我回敬他：舒林，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带着情绪开快车，会出事的，你再不停车，我跳下去。我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回头看我，我勇敢地接住他的目光，他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把车慢慢地停在路边。路边开满了金黄色的野，在夕阳下，迎着风轻轻地摇曳。我说，生活这么美好，你愿意舍弃吗？回城吧！我来开。
我不由分说，拉开车门绕过去，他乖乖地坐到旁边的位子上。我以时速60公里的速度慢慢地走在回城的路上，打开车里的音响，放了一首《盛夏的果实》，莫文慰几乎不带感彩的声音在车里回响，他渐渐趋于平静。
回到城里，七拐八绕的，在巷子里找到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餐厅，舒总回头看我，我说别看，吃饭啊！吃了饭才有劲和自己发脾气，他点点头，说我说得对。
要了一只盐水鸭，两瓶啤酒，和舒总相对而坐。舒总的眼睛里是惊喜的神色，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我说，当然，你是南京人啊。舒总在我的肩上拍了一巴掌说，你真是我的好哥们儿。跟舒总共事也快一年了，第一次看到他的另外一面。
我趁机跟他说，调节情绪有很多种方法，别走极端，比如美食，吃完之后，保准你什么烦事都没了。舒总笑了，回言，怪不得你这么胖。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还不是为了他，他竟如此揭我的短处。
四
回到办公室里，依旧和从前一样，并没有多余的言语，仿佛从来没有一起吃过盐水鸭。我承认我有一点喜欢这个名“花”有主的男人，为了这一点喜欢，为了浇灭这一点妄想，我不停地去赴别人安排的相亲，和那些没有感觉的男人在一起，我完全不用顾及什么。第一次和一个男孩相亲，只是一起吃了餐饭，那个男孩便被我饭桌上的气势震住了，十分钟之后逃之夭夭，从此再也没见踪迹。第二次和一个私营小老板相亲，他一看到我就露出了爱莫能助的神情，我差点晕倒，他自己那么胖，竟然还嫌我胖，真是世事难料啊！自此对相亲的事儿深恶痛绝，哪怕此后孤独百年，也决不再参入这么无聊的行为。
我忽然变得爱美起来，开始新一轮的减肥，买小码的时装作减肥的目标，鼓励自己，换了发型，公司里很多的同事发现了我的变化，因此收到了些许真心和假意的赞美。同时有很多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我爱上了舒总，是为追舒总才用了如此多的心思。我偷偷地看舒总的反应，他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迹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空穴来风的谣言还没有散去，舒总的女友气势汹汹地到公司来找我，我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栗色的长发，微微地卷曲着，玲珑的身段婀娜多姿，长及脚踝的咖啡色大衣配棕色的软皮小靴，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审美和品位，相当优雅得体，与舒总很相配。
她走到我的办公桌前问道，你是苏瑾吗？我点点头，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脸上已经挨了她一巴掌，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问她，你怎么打人啊？她毫不含糊地说，打的就是你，看不出你胖得像个冬瓜，走起路来像只企鹅，还有当狐狸精的本事，也不看你自己有没有那资本。
受此大辱，眼泪霎时溢满眼眶，她特意挑了一个舒总不在公司的日子来，看来是蓄意而为，用心险恶。大办公室里的同事纷纷围过来，等着看一场好戏。我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看着舒总的女朋友说，肥胖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进行人身攻击的理由，我自己能正视这个现实，所以不劳你操心我像冬瓜还是企鹅。舒总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他还没有和你注册，一天没有结婚，我就有追求他的权利。你敢不敢和我公平合理的竞争？！
这个跋扈的女人恼羞成怒，抬起手来又想打我。舒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从人群里穿过来，一把扼住他女友的手腕说，你太过分了，胡闹什么？
他把她拖进了办公室，然后传出争吵的声音和磁器碎裂的声响，那么刺耳，同事们纷纷散去，我扭过头，忍得很辛苦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五
我猜想，那天舒总一定是把我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我有些窘。
这件事之后，我处于空前的被动状态，进则不能真的去追舒总，不只是因为他是我的老板，更因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公司里的同事议论纷纷，说我胖得像头猪，也敢打老板的主意，不知天高地厚。我假装不在意是真的，回到家里趴在被窝里掉眼泪，也是真的。也曾想过辞职，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夸下口，然后一走了之，似乎有点更丢人，再说逃跑似乎不是我的风格。
舒总倒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小餐厅里吃饭时，他会凑到我的桌子上一起吃，有说有笑，并不避嫌。我有几分感动，他是一个坦荡而且磊落的男人。
权衡之下，我打算先熬过这段时间，即使当真追不到舒总再走也不迟。尽可能地使自己平静下来，一如继往地做着手里的事儿，尽心尽力，舒总交代下来的事儿，我尽量做到完美。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然后听到他被降职的消息，总公司把他调到下面的一个厂子当厂长。新的公司经理曾私下里找过我，问我愿不愿意继续留在公司里。回到家里，我想了一宿，我不会在舒总困难的时候改投他人门下，我想跟着他去新的单位，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我，哪怕是暗示。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在他走之前辞职，以表明我的态度。
去他的办公室递交辞职信，他接过去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说，也好。然后慢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我，他说，这个早买了，一直想送给你，老是没有找到机会。我打开来，是一只可爱的企鹅，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他没有说半个字的挽留，原来在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过我的位置，在他的心中我依然是只胖嘟嘟的企鹅，在泪水落下之前，我转过身，仓惶逃离。
在家里呆了三个星期，寂寞的日子里，更加想念舒林。常常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像一只发呆的企鹅。舒林于我没有半分的许诺，我真傻，舒林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倾心于我这样一个有德无貌的女子，爱情对于我来说，只是一道无解的方程，哪怕我再努力也不会找到答案。
去超市买东西，想不到会遇到舒林，他关切地问我，好像清瘦了许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我惨淡地笑，我能说什么，能说为了他吗？怎么有闲在这时逛？不忙了吗？舒林笑：“我辞职了，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怎么过呢。”我愕然：“为什么？”他笑着摇摇头，没说别的。临走时他说，一起去吃盐水鸭吧？我暗淡地说，算了，再吃就更胖了，他笑着回身对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点点头。
一个人慢慢往回走，心带着湿漉漉的疼，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爱情，又何必再纠缠呢？
过了几天，在街上遇到以前的旧同事，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知道舒总为什么被降职吗？总公司的老板让他把你开除了，他不肯。我疑惑地问，我好像没有得罪谁啊？旧同事笑道，总公司的老板是舒总旧女友的老爸。我愕然。难怪他没有挽留我，原来他自己也没有着落，看来我真是一只笨企鹅。
忽然想起舒林问我，有没有看过那只企鹅，匆匆跑回家里，打开锦盒，锦盒的夹层里掉出一张小纸条，上边写着，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你得请我吃盐水鸭。
喜悦刹那间拥满了我的心房，原来我的爱情并不是一道无解的方程，我跑到上次去过的那家餐厅，买了只盐水鸭，还有两瓶啤酒，匆匆忙忙地跑去找舒林，我不会再主动放弃幸福的权利，我要解开这道爱情方程。
见到舒林，我问他喜欢我什么，他说，你有很多优点。他伸出手指，一本正经地数起来：温柔、善良、能干、娴淑、心灵美，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只是不可以再胖下去，不然我会背不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