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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生,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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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书是为了救自己

我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一个矮小瘦弱的小女孩的影像。

我看见她在妈妈的指导下掰着手指数数,可是好容易数清楚了,妈妈要她重新再数一次的时候,她总是又忘记了。那些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对她来说就是那么陌生,远不及那些看似复杂的方块汉字亲切、可爱。

进入小学后不久,她就成了语文老师宠爱的孩子。每节语文课,她似乎身在美丽的光环中——老师喜爱的眼神和同学钦佩的眼神组成的光环。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写了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在那篇作文里她说,“我长大以后,要当一个老师。我要做一个爱学生的老师,认真批改作业,不会不爱学生,特别是不会不爱我这样的学生,我要对他们特别特别好,我要做一个每天对着孩子微笑的老师。”

写完了作文,我看见她合上本子,封面上写着她的名字:蓝继红。

那一年,我10岁。

记得小学的时候我的一位语文老师姓汤,十分喜欢文学。我现在都还记得,有一天,汤老师带着我和几个喜欢语文的孩子到杜甫草堂,汤老师以他一贯沉静的语音对我说,“蓝继红,你知道吗,这里就是1000多年前杜甫住过的地方,他在这里喝酒,在这里钓鱼,还在这里写诗。”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这时,绵绵的细雨从天上洒下,洒在草堂碧绿的小草上,在水槛前的池塘里,画出千万个美丽的圆圈。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茫然地摇摇头。

汤老师说,“就是现在的景象啊!天上下起了细细的小雨,洒在池塘里,鱼儿浮出了水面,享受这细雨的滋润。微风吹起来,燕子穿梭在空中,似乎都有些倾斜了。这首诗就是杜甫在这里写的。”

多年后,这首诗一直是我印象最深的杜诗之一。后来,那首《水槛遣心》,我请书法家写了出来,请人裱褙了,挂在我的办公室墙上,每当看到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坐在汤老师自行车后座架时我心里暗暗下定的决心;我就要当这样的一个老师,让学生感觉到跟他在一起很幸福的老师。

从教研员到小学教师

师范毕业后,我充满了对教育的渴望,也充满了对未来的自信。可师范学校毕业了,我的派遣证上注明的不是去学校报到,而是去市教科所当语文教研员。

我大吃一惊,哭着找到老师,说我不想当教研员,我想当老师,我朝思暮想的就是走上三尺讲台,成为一个教师。老师们好心劝慰我,说很多人想去都去不了,这次是教育局来选的人。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到教科所上班了。

但有一天,领导叫我到办公室,说接到上级一个文件,大中专毕业生没有经过一线锻炼就直接做研究工作的要清退,而我就在清退之列。

虽然我一直想离开,但是以这种方式离开,却是没有料到的,心里十分难过,下班后,我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成都的街道上走着。我想,车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工作单位,听天由命吧!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成都火车北站,我心里想,是不是买一张票,坐上火车去找单位呢?一抬头,我发觉我正站在成都铁路一小门前。

成都铁路一小的田惠文校长,我做教研员的时候认识,我走进学校,找到田校长就问,“你们学校要不要我?”田校长说,“我们学校要你,但是你还是要来上一节课,让大家看看。”这样,我从一名教研员变成了小学老师。

这次挫折对我来说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离开教科所,任何人都是难以接受的,但是我也由此终于成为了一名教师,隐藏在心中的名师“野心”,不是也有可能成为现实了吗?

到成铁一小后,我每天都很认真备课、上课。也是在这里,我参加了第一次外出赛课。记得那是成都金牛区的教师赛课,我心里紧张得要命,根本没底。说来也奇怪,台下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我,走上讲台之后,似乎把所有的恐惧、忧愁一下子都忘了。那次,我获得了一等奖第一名。这是我第一次教学取得成功,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可以上这样的课。这次比赛使我对自己的教学再次充满了信心,我相信,自己在25岁以前,一定能成为特级教师。可是,25岁生日过了,我没有成为特级教师,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我的一个师傅是很优秀的教师,在成铁一小近乎囊括了所有的荣誉称号,也备受学生和家长的爱戴。可是她不幸得了癌症,后来走了。她留下的班成了我的班。每天进出在她曾经工作的地方,似乎能感觉到她曾经的生命脉动,但是一切又真的随风而去。那时候,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是可以放下的,包括特级教师的梦想。于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变化了,变得非常平和,让生命顺其自然。少了很多功利的驱使,也许,这样的生命才是从容的,美好的,也是润泽的。

做润泽的老师,办润泽的学校

“润泽”,一般用来指湿润的程度。引申一下,也可以用来表达那种舒心、无拘无束、轻柔细腻地滋润肌肤的感觉。我认为,这是对教育的一种最形象化的表述。尊重孩子真切的生命感觉,宽容、理解孩子的“不同”,用爱去慢慢地滋养孩子敏感柔软的心灵,正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于是,在一次次教学经历中,我慢慢地学习做一个好的老师,锤炼师德师能。所谓师德师能,更多的是一种自我追求,自我规范,自我约束,是从心底里生长出来的。就是我们在心中恒久坚守的那份对教育的本真、对教育的承诺、对教育的激情、对教育的不由自主的爱以及对自己的一份期许。这些被教育、被孩子所召唤出来的东西,是真正的内心的愉悦,是教师生命幸福的源泉。师德师能建设的密码也许就在这里。

现在作为一个校长,我时刻提醒自己,能否离教师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从而帮助每个教师体验这种教育的幸福呢?这种幸福与那种缺少人情味的硬邦邦、干巴巴的口号、标语、措施、若干个“不准”、若干个“必须”或许关系并不大。草堂小学的诗意教育历程由此开始,也仅仅是一个开始。教育是慢的艺术,“慢工出细活儿”。经验告诉我,大量的细致入微的工作还在后面排着长队等着我呢!

雅斯贝尔斯说,“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心灵唤醒另一个心灵。”摇动、推动、唤醒……其间,有热量在扩散,有情愫在弥漫,有种子在生根,有芬芳在吐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自在,恰如清风,恰如细雨。

孩子、教师、教室、学校、教育……这一个个连接在一起的元素,也在这一过程中有机地生成一个关系式——有了润泽的教师,有了润泽的教室,有了润泽的学校,有了润泽的教育,才能滋养出润泽的孩子。

没有得失可以计较,没有荣辱可以在意,随着年轮悄无声息地递增,我和伙伴们过着野花一样的从教生活:花香花谢,依然如故。怀着登山人“因为山在那儿”的勇气和信心,用心用情、尽心尽力地工作在学校。无需叩问明天的收获,我无悔的是:我做了我能做的,我尽力做了我能做好的。

面对30多年前那个写作文的蓝继红,我微笑了,我想告诉她:我终于成为了这样的一个老师,更重要的是,有更多的老师,也成了你希望中的那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