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不归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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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啊，咿啊”，“咿啊，咿啊”――这是豆雁的叫声，很本色。每年八九月间，北方的豆雁就要准备去南方过冬了。自北而南，千山万水，很不容易。诗曰“孟春之月鸿雁北，孟秋之月鸿雁来”，说的就是这件事儿。

但有一年，头雁突然想变一变规矩，今年不去南方了，就待在北方。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它就很激动，激动难耐，在天上飞来飞去，“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地叫。

头雁不知规矩是哪位老祖宗定的，自打它记事起，大家都这么干。多远的路啊，不断地飞、飞，渴了、饿了才下来休息一会儿。谁想多歇会儿，没门儿!老头雁一瞪眼，大家赶紧再飞，跟逃难似的。

今年改革，领导换了。头雁刚上任就想点一把大火给大家看看。从今年起，一律不再南飞，就地过冬!大家一听，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迁徙虽然要历尽千辛万苦，但大冷天待在北方会被冻死，这是冒险。”

喊得最起劲的是一只中年豆雁。这令头雁十分气愤，喊了一声：“来啊，把这不服我的拉出去拔毛!”这一招儿果然奏效，会场立时“雁”雀无声。头雁说：“大家不要激动，这事儿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千里迢迢死命地飞来飞去就没有危险吗?事实上，我们每年在迁徙过程中都有伙伴累死、饿死、被人打死，还有掉队、失踪的，损失惨重。而留在北方，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无谓的牺牲，不是吗?”

会后，开始还有一些豆雁想不通，有意见，想做论证，但它们无一不被头雁降职、降薪、开除甚至就地拔毛。拔毛是它们刑法里的“极刑”。

后来，大家便都勉强拥护头雁的决策，认为地球气候正在变暖，这样做也许有些道理。《雁报》为此连续刊发评论员文章，对头雁的举措给予高度肯定。

一转眼就进入冬天了。北方的冬天可真冷，大家挤在黄河边围成雁墙取暖，头雁居中。这一招有用。里面真挺暖和，但外“墙”一圈儿豆雁倒了霉，冻晕的、冻伤的、冻死的都有。坚持了一个月，头雁觉得不行，又带领大家去市区。市区尾气足、温度高，大家集中行动，“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城市广场一下子被豆雁挤得满满当当。人们好奇，远远地看。也有胆子大的，一手一只。拎回去宰了熬汤。头雁仍居中，小的们铺了草，搭了窝，好话说着，好吃好喝。不断有豆雁报告外面的情况，报告损兵折将的，一律以扰乱军心处置；报告被人喂食的，或乞到食物的，或与人打成一片的，一律有赏。

随着媒体的报道，豆雁占据城市广场的消息全城上下无人不知。刚开始觉得新鲜，大家都挤着去看，但人越来越多，车祸、踩踏和群体意外事件越来越多。市长很生气，便命令动物园把豆雁收了。

相对来说，动物园条件最好，那里的鸟儿都有越冬的体会和经验。头雁一听这个消息，觉得歪打正着，正好!既解决了生存问题，又确保了温饱，省却了南来北往劳顿之苦，这在豆雁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但动物园地方有限，一半雁住进了雁笼，一半只能露宿。笼舍里有暖气，外面天寒地冻。头雁带头进了笼舍。外面的豆雁却多数都被冻死，之后进了餐馆，成了一道名菜。

一晃春暖花开了。憋屈了一冬，该出去透透气了。头雁试图要飞，但它使劲呼扇翅膀，也没飞起来，却一头栽到了地上。它一摸肚囊，哎哟，厚墩墩的，足有半斤肥肉。

都飞不起来了。

头雁在开会时说：“咿啊，事实证明，北留是正确的，一次性解决了大家的归属问题，大家自此衣食无忧。”头雁又略有些沉重地缓缓说道：“咿啊，当然，代价总是难免的，没有牺牲哪有和平?大家更要珍惜目前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好好享受。”

全场“咿啊”、“咿啊”响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