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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有一种不知是多少世纪以前流传下来的习惯,规定一次“大餐”每顿必须有100道菜。当然太后每次最多只能吃三四样,其他的随便挑一些尝尝,剩下的要不是让贪嘴的女侍官和太监们吃了,就都得浪费掉了。
通常太后都是一个人独食,不过有时她也叫我陪她一起吃,当然是站着吃而不是坐着吃。餐桌是由许多个头接尾连成一串,这样才能摆下那100道菜。太后坐在桌子串的一头。当她想吃某一碟菜时,就招呼御前太监张德,他就按着一套繁琐的礼节把碟子送到太后跟前。太后用罢餐,我们其余的人就可以随意吃那些剩菜,其中大部分是太后没有动过的。
御膳是这样做出来的:有一节车厢专用来放炉子,这些炉子一个接一个在车厢里排成两列。炉子是用全白的陶瓷制成,大小相当于现代的商用油炉。它们装在垫有铁板的铁架子上,这样不会烧着别的东西。铁架也是漆成白色的多数食物都要制作很长时间,例如,蒸北京鸭,需要用慢火蒸三天。太后吃饭时火车停开,做饭时火车可以开,因为我们的车开得很慢。每只炉子有它的“一类厨师”,他只负责做两道菜。这就不难理解每一个厨师为何对自己的专业掌握得那么熟练。
与这一节车厢完全隔离的一节车厢是专为切菜工准备的,他们大约有20人,专职任务就是把菜切得碎碎的,这样用筷子夹起来很方便。他们的工作是又繁琐又劳累。例如,吃豆芽,中国人常常是在发得很嫩的时候就食用,用前需把长出来的小根摘掉。这个工作就交给一个切菜工去完成,他必须非常仔细,既不能遗留一点根,又不能浪费了豆芽。所有的肉和蔬菜都是用类似的细工处理的。
再回来说炉子,它们像两排严阵以待的卫兵。燃料是用煤球,点火是用纸片和碎刨花,这些东西用得越少越好,以免冒大烟。这些工作由“三类厨师”干,他们也有50人。实际上他们不是以一类、二类、三类称呼的,而是以“大师傅”、“二师傅”、“三师傅”相称。一类厨师除了做他的拿手菜外什么都不干。二类厨师在他旁边侍候,传递他所要的东西,如酱油、香料等等。他对烹调的知识必须和一类厨师一样丰富。三类厨师点炉子的时候,一类、二类厨师就在旁边瞪眼看着,他们认为这种劳动是低微的,所以不屑伸手去帮一把。
50个炉子,每个3位厨师,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太监来回拿东西、端菜,这厨房真是个热闹场所。不仅如此,工作时动作整齐得像在部队里操练一样。50个三类厨师同时点火,同时装上烟囱,等煤球烧红又同时移去烟囱;50个三类厨师同时扇火,动作协调得像船夫们划舢板。由于所有的厨师都穿着太监们穿的正式宫服(只是厨师还多一副白袖套),厨房车也是一个色彩鲜艳的地方。另外,我还没有见过哪个厨房如此干净,一尘不染,那地板干净得简直可以吃下去。
每天有两顿“正餐”,正餐就要保持100道菜的规矩,还有两顿小餐,那就简单多了,20到50道菜就行。
北京鸭是太后喜爱的菜之一。它先放在一个陶瓷砂锅里,然后把砂锅放到一个密封的蒸锅里蒸三天。这样蒸出来的鸭子就不需要用刀切了,即使是最不会使用筷子的人,也能根据需要用筷子轻易地夹下一块鸭肉来。太后有时候也吃鸭肉,但多数时候她吃皮――那确实是非常鲜美的。
除了北京鸭,她还喜欢吃烤鸭、烤乳猪、烤子鸡、烤猪肉,烤羊羔那就更不用说了。所有这些菜肴西方人都不陌生,不过他们的烹调方法与宫廷里不同,总的说来,与中国人的做法都不同。在这些烤味中,太后最喜欢的是炸猪皮。它是把皮切成小块后在猪油里炸,这种炸猪皮吃起来非常脆,所以叫“响铃”。从猪肉这一道菜里,又派生出好几道菜,其中太后喜欢的另一道菜叫“樱桃肉”。这道菜里用的猪肉是仔细切成丁,然后把肉丁放入一个白色陶瓷的平底砂锅里。在有新鲜樱桃的季节里,就把新鲜樱桃去核,按比例投入锅里。樱桃肉的汁特别鲜美。
去奉天的旅行真是考验厨师天才的地方。由于场地紧张,不便搬运很多食物,于是引申出一种食品:用鸭肠子做成肠衣来灌注香肠。肠里用的是白色鸡肉,剁得越细越好,加上很多香料,用酱油拌匀。这种香肠只有像婴儿的手指那么粗,吃起来十分可口。
我对太后的食欲一直感到惊奇。当她在庭院里散步的时候,常常命令把炉子搬出来,让厨师当着她的面做饭菜。在去奉天的那辆奇特的火车上,每当她感到饿了,甚至稍稍有一点饿时,就要下令停车备餐。
于是50名一类厨师就吆喝着让50名三类厨师点炉子。这时候太后仍自己眺望窗外景色,窗外照例一个人也没有,因为早有命令老百姓不许偷看皇家列车。50名三类厨师忙着点火,扇扇子,一直到煤球烧红才算完成任务。
然后50名二类厨师开始向一类厨师传递原材料、酱油、调料。接着是一个庞大的太监队列向太后送食盘。可是,常常饭菜准备好后,太后又觉得不饿了,于是这些食物原封不动地再送回去。虽然没有用餐,太后却能在这段时间里观赏了她统治的国土,再说,还有那么多张馋涎欲滴的嘴在等候着被太后摈弃的美食呢!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也总觉得吃不够。
(摘自《皇室烟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图/胡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