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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当·程式·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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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从事秦腔艺术近30年的演员,面对历史新时期给传统戏曲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我不禁想到这个古老剧种表演出新的话题。结合理论学习与艺术实践,我感到,处理好行当程式与人物性格的相互关系,在三者的契合点上寻找突破口,也许对这个问题有所帮助。这里谈几点不成熟的看法以求教于方家。

依循行当而不“行当化”

传统戏演员的专业分工,历来是由生、旦、净、丑四个行当决定的,而每个行当又有更细密的分支。这是严格界定而不容混淆的,不过也随之带来一个问题,即戏中角色往往以固定行当分类,易使演员长期专饰一个类型的人物,某种程度上制约了其潜在的可塑性与创造性,客观上不利于人才的培养与戏路的开拓。

真正有出息、有追求、有成就的戏曲名家,从来是依循行当但又不做行当的奴隶。以京剧“四大名旦”为例,梅程尚荀,各有千秋,自成一派。他们都是旦行,经历了“四功五法”最严格的科班训练与诸多名师的悉心调教,但各自不同的辉煌之处,除了量身打造的代表性剧目外,无不在于标新立异的艺术独创性。梅兰芳的突出特点是把青衣、花旦、刀马旦三者的表演融为一体,形成特有的京剧“花衫”行当,形象雍容华贵而不矫揉造作,表演规范严谨而不拘泥僵滞,且善于出新,冠领群芳,追求完美,重在“神韵”;程砚秋幼习青衣、花衫兼刀马旦,早期曾演喜剧和刀马旦戏,后以青衣彰显风采。败嗓后从自身条件出发,下大力气攻克难关,创造出一种幽咽婉转、若断若续的声腔,善于通过唱情来揭示人物的内在“蕴涵”;尚小云初习武生,后改老生,再改青衣,武功底子厚实,后来形成表演洒脱奔放、感彩浓烈、唱腔以刚劲为主的风格,重在表达一种酣畅淋漓的“情致”;荀慧生先学梆子,后习皮黄,善于吸收二者的唱腔和表演特点,对京剧传统技法有所发展,以扮演天真纯美的少女角色见长,重在体现鲜活清新的“意趣”。

大师们的宝贵经验给了我很大启迪:行当不是凝固僵化的模式,更非束缚艺术创新的桎梏,只有在变革中发展,在发展中升华,才能与时俱进求生机,顺应潮流促繁荣。回顾自己所演过的主要传统剧目,如《游西湖》(李慧娘)、《玉蝉泪》(曹芳儿)、《春江月》(柳明月)、《走雪》(曹玉莲)、《斩秦英》(银屏公主)、《周仁回府》(李兰英)等,角色多以小旦为主,几乎形成行当的定型化。为了开掘艺术潜力,提升专业素质,实现拓宽戏路、超越自我的愿望,2004年为迎接甘肃省秦腔旦角大赛做准备时,我选报了移植排演以闺阁旦应工的“梅派”名剧《贵妃醉酒》。在剧团领导的热情支持和前辈师长的精心指导下,我几经艰苦努力,最终荣获了金奖第一名。

守望程式而不“程式化”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程式是表演动作的基本元素与符号,那么,立足传统,学习前辈,继承借鉴,守望程式,便是解决所演角色“像不像,三分样”的基础。京剧《贵妃醉酒》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传统戏,而是梅先生精心锤炼的相当完整的古典歌舞剧。戏中“海岛冰轮初转腾”的唱腔、身段;“驾转百花亭”的过桥、观鱼、望雁;“酒意醉态”的造型与“醉步倒行”的步法;“口衔酒杯”时的“下腰”与“狂舞旋转”后的“卧鱼”,以及贯穿全剧的扇子运用等诸多技巧,举手投足讲究规范,一招一式非常严谨,处处充满诗情画意。我先是对着录像勤学苦练掌握了路子,再结合秦腔音乐唱腔的节奏删简套用,以篇幅浓缩的剧情结构立下框架。

但随着排练的不断深入,却出现了“形似”而“神散”的问题,因内心戏不足而流于空泛。经老师和同仁指点,我认识到程式具有两重性:一方面,按照现成的一套程式动作设计安排人物的活动,固然能够体现传统戏曲的艺术特点;另一方面,又容易使演员单纯从技巧模仿出发,而忽视对人物心理变化的开掘,反而成为创造角色的某种束缚。正确的理解与做法是要程式而不“程式化”,即运用程式时切忌从程式出发,而要从戏剧规定情境与人物的思想性格出发,把“内心体验”与“外在体现”结合起来,做到“情动于中而形于外”,才能使人物鲜活动人。

后来,我找来有关杨贵妃的资料以及白居易的诗篇《长恨歌》,经过认真而仔细地阅读,我对这位古代女性人生经历的最大荣幸和最大不幸多了一些感受,尤其是对《醉酒》这出戏中角色的复杂心理多了一些体味,让表演程式紧紧围绕人物的感情冲突走,以情出戏,技为戏用,融汇化合,从而较为真切地塑造了杨玉环的舞台形象。同行们看罢演出,对我的努力与进步给予了充分肯定。

塑造性格而不“标签化”

1999年,为了向建国50周年献礼,我团移植排演秦腔现代戏《石角凹》,由我担任剧中一号人物冯枣香。老实说,从艺以来自己从未饰演过戏码如此繁重的角色,兴奋之余感到压力重重,况且决定时间十分紧迫,无形中又加重了思想负担。

冯枣香既是改革开放年月的农村先进典型,又是现实生活中一个平凡质朴的年轻女性。如何运用戏曲程式演好时代新人,对我来说是一道难关。毕竟,现代戏的舞台表演脱胎于传统戏的程式,但又是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作品内容的不同及几代演员的探索创新而不断丰富和发展的。假如要将建立在宽袍、广袖、长裙等古代人物着装基础上的虚拟化、写意性的程式技巧,原封不动地用来表现“新的人物,新的世界”,无疑是一种削足适履,会闹出格格不入的笑话;可离开了具有美学蕴涵和象征意义的表演程式,又会失去戏曲以歌舞演故事的特点。显然,既不能走“话剧加唱”的路子,又不能陷入为了程式而程式的套子,所谓现代戏难演,也正在于此。

在排演实践中,经过导演的启发、同台演员的帮助和自己的思考,我清醒地意识到,从古至今,戏曲程式都是从特定时代生活里提炼的,是依据生活逻辑经过艺术处理的结果。因此,塑造冯枣香,首先要从她所处的生活环境出发,让人物直面她所要改变的穷乡僻壤,从而准确把握人物的思想脉搏;同时,找到适合舞台表演的动作线,使角色的喜、怒、哀、乐具象化、人性化,成为现实生活中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某种政治理念的“传声筒”与“标签”,更不是人为臆造的凌驾于群体之上的“高、大、全”,从而活脱脱地展示出人物的性格特点。经过几番艰苦的砺炼打磨,我终于比较圆满地完成了角色任务。

艺术思想上的提高与升华,是自己最大的收获与满足。这几年的从艺实践,使我深切体会到,对传统程式既要继承借鉴,又要不断创新,如果总是在旧有的艺术程式里兜圈子,把它当作固定的模式去套用新内容,那么,艺术发展的空气将被窒息。体验生活是前提,守望传统为借鉴;形式取决于内容,内容存在形式中;感情体验从人物出发,形体表现从技术入手;塑造典型是演戏根本,突出性格是角色灵魂。唯其如此,才有艺术之新、舞台之新和戏曲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