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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问当今学界执牛耳者为何人,人们大都会首推钱钟书先生。他的《管锥编》令学子们高山仰止,他的《围城》又令凡夫们巷议街谈。然而,唯独他自身那痴气呵成的珠玉之言,却鲜为人们道及。吴组缃教授在谈到学友钱先生时称:“会说,喜欢与人聊天。不过一般人他看不上,不理你。”如果据此以为这位大师只限于阳春白雪的高论那就大谬了。只要撇开那些个典雅文言和沙龙深论,人们不难发现他能说会聊中的平易近人、大雅若俗的一面。姑且让我们先听听先生那令人醒瞌睡的——
《围城》外的解颐妙语素以淡泊自守著称的钱先生声名大震,大抵是从《围城》重见天日开始的。或许因该书是他痴气呵成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吧,钱先生自然对这“独生宝贝”倍有感情了。一日,某友人在上海邂逅钱先生夫妇,止不住夸赞说:“你们在厦大的朋友,全都盛赞杨绛女士(钱夫人)的剧本,演出也极为成功。”钱先生听罢却故作不满道:“你们只会恭维她的剧本,却不晓得我钱钟书《围城》的好处!”以第三人称自诩,你能不感受到那咄咄逼人的自信与幽默吗?不过,历经了50年代后的九蒸九焙的改造,到“围城热”重新升温的今天,当夫人杨绛问他还想不想再写小说时,钱先生却道出一番耐人寻味的哲理:“兴致也许还有,才气已与年俱减了。要想写作而没有可能,那只会有遗恨;有条件写作而写出来的不成其为东西,那就只有后悔了。遗恨里边还有哄骗自己的余地,而后悔则是你学的西班牙语里所谓‘面对真理的时刻’,使不得一点儿自我哄骗、开脱或者宽容,味道不好受。我宁恨无悔。”在恨与悔的对比中,钱先生坦率地选择了前者,我们便听到了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的灵魂自白,甚至将这段心音作为警句牢记。虽然《围城》出自先生之手,他却始终冷静地站在世俗的“围城”之外,自然能处变不惊,妙语生花了。有人问他:“海外对您的《围城》评价极高,听说您本人却不认为它是您的代表作,是吗?”钱先生风趣地反问:“代表?你看我这个是代表什么?又不是人大代表的代表,所以也就无所谓代表不代表了,你说是吗?那只是我过去写的东西,要说代表,只能代表过去那个时候的水平,那个时候的看法,现在我并不满意。”说到《围城》热,他表示:“出版社一定要出它,只好让他出去。假如——天下最快活的是假如,最伤心的也是假如,假如当时我的另一部长篇小说《百合心》写得成,应该比《围城》好些。”以“人大代表”自嘲代表之作;以“假如”调侃夭折之作,这里决非一般插科打诨,决非一个自谦之语了得,它不分明也是一种心智的浸润、哲人的幽默吗?此外,当学术界一阵阵呼唤“钱学”诞生之时,他也同样以如此冷峻睿智之语,倾吐出那若冰心玉壶般的——
“钱学”旁的淡言痴语
据说,钱钟书其名是因“抓周”抓到一本书而得名的。学界们重识先生时,也立即形成“交谈不说钱钟书,纵读诗书也枉然”之势。钱老自己却以隔岸观火之态对“钱学”大泼冷水,说:“大抵学问都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对一些晚学之辈,他干脆直言:“大名气和大影响,都是90%的误会和曲解掺合在一起的东西。”“凡人事著作,听其自然最好。”这“显学”与“俗学”的比较,这“故意的掺合”与“顺其自然”的对比,冷静而富于机锋,多么引人深思。他早年在清华求学时,一位青年教授吹嘘说某种珍贵版本只有他才见过,钱先生当仁不让地实情实说:“其实,那个版本我也见过多次,同教授讲的并不一样。”为此他“争”得了应邀上讲台的机会。这便是钱先生的淡语痴言了。他不迷信权威,而是据理力争上讲台,在这“大音希声”中你便窥见了真心。当记者问他《管锥编》还要写多少字时,他实话实说:“估计还写20万字……但是我不想许愿,只能走着瞧。”大学者口中竟然毫无大话,这痴言淡语,不也是一种返朴归真的风度吗?难怪有人评价他说:“钱先生属于最聪明的人,却又是偏偏要下最笨的工夫做学问的人。”如果说,这痴言淡语还不足以展示这位大学者风采的话,那就再听一听他的别一番——
生活中的吐情谐语人们很难相信,一位学富五车著作等身的大学者,生活中会有比凡夫们多得多的童稚般言谈。他和女儿就是这样,常以“切口”诱人说坏话为乐。写罢《围城》他逗女儿:“《围城》里有个丑孩子,就是你阿圆。”写《百合心》时他又对女儿打趣:“书中那个穿红毛衣的孩子,最让人讨厌,她就是你!”这戏言谐语竟弄得女儿忐忑不安,以致偷他稿子来核对了。夫妻之间,钱先生也怪论迭出。一次他对夫人说:“假如我们再生一个孩子,说不定比阿圆好,我们就会喜欢那个孩子了。那么,我们怎么对得起阿圆呢?”如此假言推理,如此“独生子女观”,连杨绛听罢也顿感奇诡。有人问钱老,搞研究何不找个助手帮忙,钱先生的解释同样诙谐奇诡:“老年人容易形成自我中心,对助手往往不仅是当作他是‘手’,甚至当他是‘腿’——跑腿;或者当他是‘脚’——
footman。这对年轻人不是一种奴役吗?”这从助手到“手腿脚”的谐语发挥,俏皮之中恰恰包含了对人的几多真情几多尊重。谐语也是先生尴尬之际的退兵盾牌。他常说:“小猫最有灵性,而地狱里尽是不知感激之人。”一次遇到女邻居的心肝猫咪同自家小猫争风打架,钱老犯下恻隐之心,杨绛恐他动怒,便引用先生《猫》中一句话相劝:“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猫要看主妇面了!”钱先生立即自嘲道:“理论总是不实践的人制定的。”如此谑语便将怒气化为乌有,可谓机警之至。某日,一位来华访问的女士慕名打电话要求采访,钱先生也以谑语来守卫自己的心灵:“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而觉得不错的话,又何必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当他的《谈艺录》补订本出版后,出版社要补发一笔稿酬,钱先生却再次谑语设盾:“我姓了一辈子钱,难道还迷信钱吗?”好一个“母鸡”的自比,好一个姓氏的演绎,这独特的婉拒之言和淡泊自守之道,怎不为人称道呢?生活中如此,论起枯燥的学术道理来,钱先生同样显示出一种——
论理时的悦人巧喻
毕竟是学贯中西的学人,钱老论起理来总能左右逢源,吐纳万象,涉语成趣。有记者问:“您在中没受到大冲击吗?”先生却巧妙避开那本苦经,借谈中编《宋诗选注》的轶事,发挥出一番独到见解:“由于种种原因,这个选本不很好。我以为可选的诗往往不能选进去,我以为不必选的诗倒选了进去。不过,一切这类选本都带有妥协和迁就。”他还发挥道:“选诗很像有些学会之类选举会长和理事之类,有终身制分身制等等。一首诗是历来选本都选进的,你若不选就惹起是非;一首诗是近年来其他选本都选的,要是你不选,人家也找岔子。正像上届会长与理事,这届得保留名位,兄弟组织的会长理事,本会也得拉上几个作为点缀或作‘战’。”问的是,钱老却声东击西地以选诗发挥,进而以选会长理事相喻;既深入浅出地议论了治学,又不露声色地抨击了学术界的不正之风,怎不令闻者会心一笑?80年代初,钱老访问日本京都大学,有人问及中国文艺界敏感的开放问题,他同样以一个浅显的比喻巧妙地化难为易:“中国文艺的问题,就是一个开门与开窗的问题。目前中国还只能是开窗,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如果一下子把门窗一齐打开,就容易引起伤风感冒。特别是对有些病人,就算是只开窗,也会怕着凉。正如一个密封的罐头,开了盖以后,罐头里的肉一旦进入空气,很快就要腐烂掉。”一个浅显的“开门与开窗”、再添一个“开罐头”的比喻,这“三开”之喻,加以对比引申,就将一个开放的“度”的认识讲得十分透彻。“钱学”是深奥的,钱先生之语又是平易的,这正是钱氏言谈之奥妙所在了:通俗中含理趣,说理时令人愉悦。当这口才发挥到临场上,那痴气便自然呵成一种别开生面的——答问中的纵横睿语
比喻是语言的盐,钱先生即便同人交谈十分平常的话题,也同他的为人作文一样,将生活中的寻常之物拈来,缘情发挥一番,倾吐成一段段绝妙的自白。记者问:“您估计何时能完成您的《管锥编》?”他并不信口承诺,而是言此意彼地答道:“我对人生的看法是,眼光不能放得太远。从某个意义来讲,一个人的事业同他的心愿总是有距离的,大如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比如创作,作家有许多计划,也想写好,但往往写不出预期效果。好比造房子,‘造房千间,总欠一间’。”从人生哲理引出答问,由“造房子”带出人生遗憾的主旨,何其贴切含蓄啊!对待别人的赞美,他也常以横生的风趣比喻,巧妙道出自己的看法,引人“上当”,并与他产生共鸣——记者:您的作品是高质量的,文采飞扬,十分耐读……钱老:有一位叫叶莱翁·法格的作家,他曾讲过一句话,写文章好比追女孩。假如你追上一个女孩,究竟是喜欢容易上手的,还是难于上手的?记者:我看一般人也只追易上手的,难上手的他追不上。钱老:就算你追到易上手的女孩,还是瞧不起她的。这是常人的心理,也是写作人的心理。他们一般不满足于容易上手的东西,而是喜欢从难处着手。记者:你打算整理一套文集吗?您还可写一部回忆录……钱老:有一个美国学者写信问我,别人编的我的作品目录全不全。我回信说,一个作家不是一只狗,狗拉了屎撒了尿后,走回头路时常找留下痕迹的地方闻一闻嗅一嗅。至少我不想那样做……回忆,最靠不住。一个人创作时的想象往往贫薄可怜;到回忆时,他的想象力常常丰富离奇得惊人。这便是心理功能和我们的恶作剧了……
这就是钱先生的自我评价了。如果说,“追女孩”是他舍易就难的写照,“不是狗”便是先生踏实前进的自白了。更妙的是,他在回答“回忆录”时也捎带讥刺了文坛上的自我吹嘘的歪风,不正是大家风范的绝好注释吗?有人说以口言是下智以心言是中智以神言才是上智,钱先生之语不正是痴气与睿智的传神写真吗?难怪人称先生为“人中之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