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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绑架校长,高考移民忽悠了多少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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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4日,河南省唐河县人民检察院向当地法院曾轰动一时的绑架案:该县某小学原副校长黄北方遭绑架跳楼自杀。随着警方的深入调查,一起涉案金额高达200多万元的高考移民大案随之浮出水面……

高考移民,二本成绩进一本院校欣喜若狂

2007年春节前夕,唐河县居民付进喜的心情就像滴水成冰的寒冬――正在读高三的儿子因考试成绩不理想,被学校通知从实验班转到普通班。

时年46岁的付进喜,初中毕业后被招工进了当地建筑公司,后经人介绍,与食品公司职工于秀花结婚。夫妻两人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头,挤出钱来将一儿一女送进了全县最好的学校。

2004年3月,食品公司破产,于秀花失业了。失业不久,于秀花被查出患了乳腺癌,家中因此花光了积蓄还欠下了1万多元债务。

意外的变故让付家不堪重负,正在读高一的女儿付小娟含泪主动辍学外出打工,只留弟弟付小杰继续求学。

付小杰没让家人失望,次年考入升学率遥遥领先的唐河某高中实验班。能够进入实验班学习,就意味着一只脚迈进了一类大学的校门,谁曾想就差一个学期就要高考了,儿子却因成绩下滑要转到普通班。

儿子是全家人的希望,在普通班学习很可能只能考上三本院校,不要说将来毕业后就业难,三本院校昂贵的学费也拿不出来呀。付进喜不死心,找任课老师和学校领导求情无果。

碰了一鼻子灰的付进喜除了臭骂儿子外别无他法。就在付进喜几近绝望之际,邻居唐万平带来的消息燃起了他的希望。

2007年4月初的一天,付进喜正在家中抽闷烟,唐万平登门造访。“听说黄北方校长是你的表叔,我孩子考试成绩总上不去,想让你帮忙求他帮我儿子办理前往内蒙古的‘高考移民’。”付进喜疑惑地问:“什么是‘高考移民’,办这个有啥用?”唐万平说:“老少边穷地区的高考录取每年都有分数照顾,内蒙古照顾三四十分。要知道,一分压万人哪!”于秀花连忙插话道:“有这等好事?咱们的孩子一起办吧。”唐万平无奈地说:“我求过黄校长,人家怕出事,只给亲戚朋友办,这才来求你们从中说情。”

付进喜夫妇当即来到黄家,开门见山就说:“表叔,听说您正在办理‘高考移民’的事,给俺家小杰也办上吧?”黄北方谨慎地说:“我也是刚办,你们可得替我保密,国家在这方面管理很严,弄不好是要犯法的!”付进喜一听就急了,赌咒发誓说:“都是为了孩子,谁要有三心二意,叫他不得好死!”黄北方见付进喜说得真诚,就说:“我的学生郭胜军在内蒙古乌海市办高考移民,每人交2.4万元费用,在乌海建个学籍档案,高考前过去考试就行了。”儿子的事情有了眉目,两人又说起唐万平的儿子。黄北方仍然犹豫,在付进喜夫妇的极力央求下,最终还是应允了下来。

临别时,黄北方反复叮嘱说:“现在已经五个人了,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讲,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听到这里,付进喜有点不放心地问:“高考招生管理很严格,不会出意外吧?”“放心吧,咱们是亲戚,我能骗你吗?人家专吃这碗饭的,已经操作几年了,不会有事的。”看到付进喜还是有点顾虑,黄北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相信就交钱,出了问题由我承担。”

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付进喜一扫往日心头的阴霾。得知黄北方愿意帮忙后,唐万平对付进喜夫妇千恩万谢了一番,高高兴兴地准备钱去了。

付家经济很紧张,为了不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夫妻二人分头行动,亲戚朋友几乎借了个遍,这才凑足了办理儿子高考移民的费用。

满怀希望的付进喜夫妇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马不停蹄地跑到黄家。把钱交到黄北方手中时,于秀花一遍一遍地叮嘱:“多亏您帮忙,孩子的事就拜托您了!”黄北方满有把握地说:“请放一百二十个心,回去等消息就是了。”

转眼到了4月下旬。这天下午,望眼欲穿的付进喜夫妇终于等到黄北方的电话,要付小杰前往内蒙古,提前安排参加高考事宜。

付进喜夫妇激动得一夜未眠。6月,五个“高考移民”学生去内蒙古参加了高考。

在内蒙古参加高考的付小杰仅考了500多分。这个分数在河南最多只能上二本院校。付进喜夫妇来到黄家询问,黄北方说:“学生的考分尽在我的意料之中,你们耐心等几天,就有录取结果了。”

在忐忑不安中,全家人度日如年。但不久内蒙古方面转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让他们狂喜不已:付小杰被一本院校西南某大学录取。其他三名学生也被一本院校录取,还有一位居然被重点院校录取了。兴奋之余,五位学生家长相约一起来到黄家道谢。为了表达心意,五家人在县城最豪华的酒店,轮流宴请大恩人黄北方。

有样学样,家长纷纷央求校长办移民

黄北方原来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他把30多年的大好时光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直到从小学副校长的位置上退下来。20年来,因为一直要医治患痴呆症的儿子,家里一贫如洗。他退休后收入减少了,家中经济更为紧张。

2007年3月初,在一个朋友的宴席上,暴发户霍正明嘲笑黄北方骑去参加宴会的旧自行车是“两手一扶,两腿一夹的‘扶而夹’(伏尔加)”。

黄北方大受刺激,自己当了几十年备受尊重的人民教师,到头来却受到这样的侮辱,完全是因为贫穷!在回家的路上,黄北方发誓:一定要发财,一定要改变目前的状况。

没想到,机会就在他想发财的时候来了。2007年4月初的一天,黄北方在街上碰到了自己的学生郭胜军。郭胜军热情地拉着老师的手来到饭馆。得知黄北方的苦闷后,郭胜军建议黄北方办理高考移民业务:“去年我帮一个亲戚的孩子到内蒙古高考顺利上了大学,亲戚感谢了3万块钱。除去找关系的花费,我还赚了1万多块呢。”“不行,高考移民很容易出事的!”黄北方一口回绝。郭胜军劝道:“以我的关系,我敢保证万无一失。你尽管放心好了,只要你联系到想移民的学生,就有钱赚。再说了,事情不成咱把钱还给人家嘛。你只做个中介,其他事情全部由我来办。一个学生给你百分之四十的提成,那是近1万元哪!”黄北方听说一个学生能提成近1万元,不禁怦然心动:有了足够的钱,说不定可以治愈儿子的痴呆症。这些年来一直愧对儿子,因为经济不宽裕,治疗老是断断续续。想到这里,黄北方咬咬牙说:“那我试试吧,不过你可得把事情办好,可不能坑了老师呀!”郭胜军笑着说:“哪会呢,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干。”随后,郭胜军还带着黄北方到那个亲戚家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

黄北方从事教育工作多年,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稍有闪失,自己将声名狼藉。于是,他决定除了亲戚朋友,一概不帮办理。这一次,谨慎的黄北方只帮五个学生办理了高考移民。

“成绩不理想没关系,到内蒙古就能上理想的院校。”2007年9月新学期一开学,黄北方办理五名“高考移民”全部被录取的消息在唐河县不胫而走。人们在羡慕的同时,纷纷托关系、走后门央求黄北方帮助子女办理“高考移民”。特别是在那些成绩平平的学生和他

们家长的眼里,黄北方就如同“大救星”。但谨慎的黄北方不轻易答应。

在黄北方这里无法走通,人们把希望的目光转向了成功实现“高考移民”的五个家长。

刘二保与黄北方是近亲。他的女儿学习成绩一般,通过黄北方办理“高考移民”,顺利考入东北一所大学。亲戚朋友在黄北方那里碰了壁,有的提上礼品,有的专程备下酒席,前来求刘二保从中撮合。刘二保靠在建筑队打工养家糊口,平时难得被人瞧得起,如今被奉承得心里舒坦极了,便爽快地答应下来。经过刘二保介绍,黄北方做顺水人情,收下几个学生。

曹方广和黄北方关系较好,他的孩子是那五个“高考移民”中的一个。李俊超的儿子是通过曹方广介绍才由黄北方办理了“高考移民”的。一天,曹方广来到李俊超家,李俊超夫妻盛情款待。觥筹交错间,曹方广说:“咱们的孩子录取了,亲戚朋友也想走这条路,我们帮还是不帮?”见多识广的李俊超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黄校长有学生不收,主要是怕出事,有了咱们牵线搭桥,他还能拒绝吗?”曹方广随声附和道:“我们只是跑跑腿,一来可以帮亲戚朋友,二来还可以报答黄校长,让黄校长多赚几个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经过他们介绍,黄北方又收下十几个学生。

通过几名家长穿针引线,到2008年高考前夕,黄北方办理的“高考移民”学生竟然达70多人。虽然黄北方将价格提高到了3万元,来求黄北方的学生家长还是络绎不绝。

如此一来,除去给郭胜军的费用外,剩下的提成还有近百万元。如此巨额“利润”,让当了一辈子教师的黄北方简直不敢相信。正当他为自己的“发财事业”沾沾自喜的时候,厄运悄悄降临到他的身上。

鸡飞蛋打,家长愤然绑架校长

随着2008年高考一天天临近,正当黄北方为“高考移民”紧锣密鼓地奔走忙碌时,一场意外的变故,将事情引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2008年5月初的一天,黄北方看到这样一条电视新闻:内蒙古自治区高校招生委员会新规定,自2008年起,父母户口不在内蒙古,截至2008年4月1日前,考生本人户口迁入内蒙古并在内蒙古实际接受普通高中、职业高中、中等职业学校、技工学校等高级中等教育不满两年的,不得在内蒙古参加2008年全国普通高校招生考试报名。

看过这则新闻,黄北方倒吸一口冷气,心口“怦怦”直跳。他立马拨通了郭胜军的手机,心急如焚地问:“你那里进行得怎么样,遇到麻烦没有?”郭胜军回答说:“没啥事呀,一切都很顺利,手续基本办完了,就等着考试了。”听到这里,黄北方才稍稍平静一些,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事情一定要安排好,千万不能出差错,人数如此之多,一旦出问题,我们就全完了。”“您放心吧黄老师,学生绝对不会做出让您失望的事。”

真是越怕越闹鬼。从2008年4月起,内蒙古自治区教育招生考试中心陆续收到有关“高考移民”的举报信。经调查发现,在2007年本科各批次录取中均存在“高考移民”问题。经多部门严格审核,确定20名已被录取的学生为“高考移民”,他们已被西南、东北等地院校录取。2008年7月30日,内蒙古自治区教育招生考试中心与这些院校联系,取消了这20名考生的录取资格,勒令他们退学。

接着,内蒙古开展了严厉打击“高考移民”专项活动,清查2008年的高考移民,依法取消了“高考移民”或涉嫌“高考移民”的4500多名考生的资格。其中就包括黄北方和郭胜军介绍到内蒙古的唐河部分学生。

被取消录取资格的学生陆续被家长从内蒙古接回唐河。这些已经在内蒙古参加了高考的学生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局面:录取资格被取消,2008年肯定是上不了大学了;就算在内蒙古复读,但到明年他们在内蒙古接受中等教育的时间还是不够两年,按规定还是不能在内蒙古参加高考;由于户口已迁到了内蒙古,以后他们不能在河南参加高考。学生家长感觉受骗又找不到出路,都愤怒了,纷纷来到黄家要讨回中介费用。先来的家长如数领走了各自拿出的费用,但黄北方所得的提成很大一部分没有到手,再加上自己打点关系花去了不少钱,他再也无力偿还那么多的债务了。他只好给郭胜军打电话找法子,却发现郭胜军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接着,一拨接一拨的人踏破了黄北方的家门,家庭生活被彻底打乱,他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之中。那天,刘二保从建筑工地上直接过来,一身灰土。不善言辞的刘二保流着眼泪对黄北方说:“闺女正在大学念书,查出是‘高考移民’被勒令退学,闺女不吃不喝,天天在家里哭,我可怎么办哪!”说完,他便蹲在墙边一口口吸着劣质香烟。看着刘二保那双布满裂口的手,黄北方心在颤抖:像这样一个建筑工地的小工,一年收入不吃不喝也不过几千元钱,那2.4万元可是他几年的收入啊。可自己手里实在拿不出钱了。他不忍地说:“兄弟,你先回去,我现在实在拿不出钱来。”刘二保嘴唇微微抖动了几下,说:“黄老师,钱,钱多是借的呢,人家也催了,孩子在家愁出病来了……”话没完,他的嘴唇抖动得更剧烈,浑浊的泪水从他眼中滚落下来。

8月3日上午,学生家长杜某来到黄北方家门前,把大门捶得“轰轰”直响。黄北方小心翼翼地将其迎进家内,杜某指着黄北方破口大骂。黄北方又是保证又是发誓,答应尽快还钱。但对方依旧不罢休,恼火地说:“钱算什么,我孩子耽误了谁负责,我要让你楼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骗子,让你没脸活在这个世上!”杜某一直闹到深夜。

当晚,黄北方一家正焦头烂额时,一个妇女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进到屋里就号啕大哭:“你真是枉做那么多年教师呀,为了凑齐你的中介费,我借遍了所有亲戚,可你却骗了我们。今天你如果不把钱还给我,我就死在你家里,反正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啥奔头啦。”说完,她就一头撞向黄北方。黄北方扶住她说:“千万别这样,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不是存心骗你们的。”这个妇女根本不理会黄北方的道歉,大哭着把自己死了丈夫、独撑家庭的苦楚像倒豆子一样从头到尾哭诉一遍,直哭得黄北方心如针扎,他愧疚、沮丧,觉得自己也快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8月4日,曹方广因为给黄北方介绍了10多个学生,担心黄北方无法退钱给学生家长,就来找黄北方。黄北方再也坐不住了,当天就和曹方广乘车到乌海市,想找郭胜军退回学生的钱。等他们找到郭家时,才从郭妻那里知道,郭胜军因办理“高考移民”事发,已经在7月中旬被批捕入狱了。听到这个消息,黄北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曹方广见拿不到钱,就给学生家长杜开奋打电话,让杜开奋多带几个人到乌海市。8月6日,杜开奋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子的同学和曹方广的儿子一起到了乌海。曹方广和杜开奋担心回到唐河后拿不到钱,就让黄北方叫妻子给黄北方的银行卡里打16万元,可黄妻凑不出钱来,没法打款。没办法,曹方广和杜开奋只好让黄北方写欠条。8月10日,曹方广等五人强行将黄北方带回唐河,拘禁在杜开奋的家中。

8月12日上午,曹方广、杜开奋轮番催促黄北方还钱。在他们车轮战似的催促下,黄北方心乱如麻,不停地冒汗,不停地去阳台吐痰,不停地喃喃自语:“我对不起那些孩子,我对不起那些家长。”上午10时许,黄北方见他们放松了警惕,一跃而起,从楼上跳下,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当场死亡。

当天,曹方广、杜开奋到派出所自首。8月15日,涉案犯罪嫌疑人杜开奋、曹方广被唐河县人民检察院批准批捕,12月4日,唐河县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