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的志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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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刚入住小区那会儿，周末我想熟悉熟悉环境，于是四处转转。忽然看到行道花圃的栏杆上挂着块小型的木制指路牌，上面有一个前行的箭头，旁边写着“风景前面独好”。出于好奇，我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发现一块小牌，上面打了个左转的箭头，这回写的是“风景左边独好”，再走一段又遇着小牌了――“风景右边独好”，我简直疑心有人在恶作剧了。就这样一块接一块的指路牌把我带到了位于小区的拐角旮旯处的一家“快乐”饼屋的门前。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位女士，她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还嘀咕着：“这究竟是干什么呀？跟走迷宫似的！”我们俩一交流才明白，原来这小区的各个方位都有那样的指路牌，这个“快乐”饼屋就是所有的牌子指向的中心！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笑眯眯地从饼屋里跑出来招呼我们：“进去歇歇脚吧！”我和那位女士恍然大悟，一起指着她：“哦，是你想把人诓到这儿来好买你的东西！”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是想让散步的人歇歇脚或者喝杯水什么的，大家在一起聊天像沙龙似的多开心呀――我这里茶水不要钱的！”见我们俩没动步，她都恨不得赌咒发誓了：“不买真的没关系的！”又瞪大了眼睛强调说，“里面有空调，凉快着呢！”我瞅瞅她可爱的笑容想，进去就进去吧，大不了买些糕点。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个一人小店，这女孩子既是老板也是员工，她一边忙活一边跟我们讲着今天路上看到的趣事，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自己先哈哈地笑了。看着她那副孩子气的乐不可支的样子，真让我疑惑：这样的女孩子适合做生意吗？或者这是一种精明到家的伪装？

临走的时候，我还是顺便买了一些糕点，家人尝了之后都说味道相当不错，从此，我成了“快乐”饼屋的常客。渐渐地，就知道了饼屋的主人叫宋柳柳，还知道了她那些“风景某边独好”的小牌子是偷偷摆在那里的，所以，只有休息日小区办的人不上班的时候才会出现（小区办的人说那是非法广告）。

２一天晚上，我看到柳柳抱着一摞收回来的指路牌，犯了错误似的低着头往她的饼屋走着，而我们学校的宋老师背着手跟在她后面，还气哼哼地数落着什么。于是在学校里遇见宋老师时，我好奇地问柳柳是他什么人，他长叹了一声：“唉！她是我小女儿！想我一辈子桃李满天下，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胸无大志的孩子！”咦，宋老师的女儿不是十七岁就考上清华大学的才女杨杨吗？这是他经常骄傲地提起的啊。

原来，杨杨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就是柳柳。杨杨和柳柳虽然是双胞胎，性格却迥异。杨杨内向，从小就胸有大志一心放在学习上，一直是家长们推崇的好孩子样板；而柳柳呢，外向活泼，到哪儿都是颗开心果，大人孩子没有不喜欢她的。可是，长辈们教育自己孩子时往往拿她当反面教材――因为，学习是学生的正业，她不大务正业。

在生活中，杨杨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虽然连自己的袜子都不曾洗过，但爸妈一看到她整天伏案苦读心里就喜欢，哪怕是做牛做马也不觉得累了。而柳柳，别人的什么事儿她都能操上心，学习的事儿总是往后排。她做作业的时候，如果妈妈下班提了菜进门，她就忽地站起来冲过去接过袋子，还顺便把妈妈的拖鞋踢近一点。妈妈当然很高兴，可是再瞧瞧心无旁骛头也不抬的杨杨，突然反应过来：“好啊，柳柳！你不专心！你看姐姐都没注意是谁进来了。”有时候，杨杨专心致志地看书，柳柳却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杨杨，看到杨杨疲倦地揉揉眼睛，柳柳马上泡一杯茶放在杨杨的面前――俨然一个小服务员！她上小学时曾用很笨拙的方法――两张作业纸之间夹一层复写纸替同学完成过作业，还在考试时给人递过纸条，当宋老师生气地问她为什么要犯这样的错误时，她的理由竟然是：“我只是想让他们开心嘛。”

宋老师一再苦口婆心地对柳柳说：“有爱心是好的，但是人总得有志向才行，光靠爱心你将来能做什么呢？只能当个服务员！”可柳柳一副本性难移的样儿，任爸爸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３杨杨高二的时候就破格参加了高考，并以优异的成绩被清华大学录取了。可把宋老师两口子乐坏了，柳柳也跟着乐，宋老师抓住这个教育机会，问她：“姐姐考上清华，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柳柳眨巴眨巴眼睛，一边想一边说：“嗯……姐姐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她一个人到北京去肯定很想家，我要多关心她……多做点家务减轻爸妈的负担，好让姐姐不要牵挂家里……还有北京的物价高，所以我要少花点零用钱，省下来给姐姐寄去……”宋老师耐着性子听到最后也没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又冒火又无奈：“你！用不着你操心的事情你倒是想得挺全面，最该想的却想不到――那就是向姐姐学习，明年也考上一流的大学！唉，这是什么思维方式呀，怎么和家里的谁都不一样呢？！”

第二年，柳柳的分数只勉勉强强够上三类本科院校，但让宋老师更失望的事还在后头呢。柳柳居然去跟他商量：“现在找工作的时候，三本的文凭都不大好使了。再说了，我这人对科学也没什么钻研劲儿，就是去上也是浪费――浪费了爸妈的血汗钱，也浪费我的青春。”“那你打算怎么办？”宋老师强压着火问她。她说：“我想去学糕点制作，然后开个小饼屋。您想啊，如果我做的糕点很美味的话，别人吃的时候心情就会愉快，看着别人因为吃我做的东西而心情愉快，我自己也心情愉快……”宋老师拂袖而去：“你就陶醉吧！”

本来宋师母还想劝柳柳或者上大学或者再复读一年，宋老师摆摆手：“算了算了，从小就没志气，现在都定型了你还能指望改变她？我们就把给她准备上大学的钱让她去接受培训、开饼屋。”又对柳柳说：“你也成年了，以后生存不下去也别回家来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倒是让你看看爱心能不能当饭吃！”

后来柳柳果真张罗着开了个饼屋，因为资金不多，看到我们小区有一排废弃的车库，她就以低价租了一间来作为店面。而那地儿实在是太偏僻了，刚开张的时候经常是一连几天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他们一家三口只好一天三顿吃卖不出去的糕点，吃得宋老师从此见了面包和蛋糕就怕。直到柳柳实施了“神秘指路牌引入法”（这个词是她自己说的），饼屋的人气才逐渐旺了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柳柳就不用像地下工作者似的满小区挂她的路标牌了，不少居民都已经知道废车库那里有一个热情的女孩开的“快乐”饼屋了。柳柳的饼屋越来越热闹，孩子们最喜欢往饼屋跑，因为经常能得到柳柳送给他们的几块小饼干或是一颗糖果，而大人们呢，他们到这里来是图个气氛――柳柳在门前的空地上摆了一些桌椅，不仅让大家随便坐还免费供应茶水，于是晚饭后这里就成了大家聚集聊天的场所。人气一旺，生意自然也好了，柳柳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招了三个女孩给她打下手。

４转眼夏天又到了，晚上出门纳凉的人一多，柳柳的饼屋里就拥挤了起来。有两位想省自家电费的老人居然带着席子往空调下面一铺，一直凉快到打烊才回家。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月后，柳柳把旁边的一间也租了下来，并且也装上了冷暖两用空调！

我问柳柳：“为什么要这样，以你现在的营业状况你觉得有必要吗？”她说：“让来乘凉取暖的人舒服一点呗。”又现出得意的神气，“反正我现在挣的钱负担得起！”我想，虽然生意是挺好的，但规模毕竟小，像她这样不会算计地做生意，恐怕很难撑得久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柳的热心及爱心在小区里可以说是无人不晓了。所以，有些实在错不开时间到社区幼儿园接孩子的年轻妈妈就打电话请柳柳帮忙先把孩子接到“快乐”饼屋，等自己下了班再到柳柳这里来领。因为常常这样，后来幼儿园的老师都不等柳柳来接了，只要一到关门的时间，那些还没有人接的孩子，她们一股脑儿送到柳柳那里――反正家长们都最放心柳柳了。这样，幼儿园放学以后，“快乐”饼屋的孩子越来越多――因为那些本来可以挤时间来接孩子的父母，知道孩子有又安全又好玩的地方去也就不着急了。可是这样一来，小小的饼屋里简直人满为患了，天气好的时候孩子们还可以在门前空地上玩耍，要是赶上下雨下雪不能在外面的话，饼屋里真的待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家长们提议他们每家按月交“托儿费”，让柳柳扩充店面，于是柳柳又租下了两间车库，挂了个“快乐儿童乐园”的招牌，还招了两个幼师毕业的女孩子。

小区内有个小学，有的小学生父母工作都很紧张，又没有老人帮衬，中午休息的时间这么短还得赶回家给孩子做饭，跟打仗似的，让孩子去吃专做学生午饭生意的“小饭桌”吧，又不放心。看到柳柳那儿每天孩子们欢声笑语的，而且那些幼儿的家长也特满意，这些小学生的家长中就有人恳请柳柳办一个提供学生午餐的“小饭桌”，经过他们自发的组织宣传，别的家长一听说是在柳柳那儿就觉得再放心不过了，第一批就呼呼啦啦地有四十来个学生报了名――简直够一个班的人数了。于是柳柳又另租了两间车库，请了几个做饭的阿姨，“快乐小饭桌”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还不到二十五岁的柳柳，现在已经拥有三家店组成的“快乐”服务中心了，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很红火，还有进一步发展的潜力――因为柳柳这个名字在顾客中的信任度很高，而且又名声在外，不少别的社区的商家找到柳柳想跟她合作呢。

这样一来，柳柳开始让人刮目相看了，其实她似乎也没有多高的财商，也没有刻意地去寻找商机扩大规模，她只是尽量想让顾客们高兴一些、舒服一些，每次都是机会自己来找她的，这可能就是生活对她所付出的爱心的回报吧。一次，我跟宋老师开玩笑：“您说爱心不能当饭吃？柳柳的爱心不仅让她有饭吃，还越吃越好了。”

“是啊。”宋老师如今提到柳柳，骄傲之情也溢于言表，“我几十年都在教育学生，做人一定要有志向，但有一个关于志向的道理是柳柳教会我的，那就是――让别人感受到爱，让别人快乐也是一种志向，而且是真正的大志！”

是的，谁说柳柳没大志？不仅有，而且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