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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探母:不约而同画“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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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条马鞭见骏马奔腾,一条木桨显惊涛骇浪”,中国的戏曲,甚为独到,拿个板凳就是前门后院,挥条马鞭即可驰骋平原,对于虚拟手法的运用,可谓炉火纯青。也正是这个“虚”字,把有限的舞台变成了波澜壮阔、富有弹性的空间,曲折辗转的情节和千姿百态的人物,通过异彩纷呈的招式得以淋漓展现。

戏画之“戏”与戏曲之“虚”,在表现形式上很有相融相通之处。方尺戏画,墨色斑斓,不仅可以体悟舞台的悲欢离合,更在于透过质朴诙谐的笔势,让戏曲里的生旦净末丑,行走于浓淡雅俗之间,在画纸上瞬时“活”了起来,见形见神又见心,进而引发观者的情感共鸣。一幅传神的戏画,除了看着极有舞台感,甚或能听得见锣鼓家什,这才叫戏画。若戏画看不到戏,充其量算是一张剧照的摆拍而已。

我爱看戏,亦爱戏画戏扇。巧了,扇斋里数十柄戏扇里,有四柄的是同一出戏《四郎探母》,而且,画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戏中最经典的“坐宫”一折。

《四郎探母》这出戏,一直有争论,几度被禁演,却颇受戏迷喜爱。何故?除了戏里行当齐全、唱段精美之外,剧目着意渲染的母子情、夫妻情及兄弟情,苍凉凄楚,哀婉动人,令观众柔肠百转,欲罢不能。故事说的是杨四郎延辉在宋、辽金沙滩一战中被擒,改名换姓,与铁镜公主婚配。15年后,四郎听说六郎挂帅,老母亲佘太君也押粮草随营同来,不觉动了思亲之情。然而局势吃紧,插翅难飞,悲叹不已。铁镜公主问明隐情,盗取令箭,助其过关与家人相会。四郎如约返回,岂料走漏风声,捉回问斩,幸得公主多方讲情,萧太后在国仇、家恨和亲情的困扰下,最终深明大义,赦免了四郎。

“坐宫”一折,几乎囊括了西皮唱腔的全部板式,时而慢板舒缓柔和,时而摇板慷慨激昂,时而快板风驰电掣,杨四郎和铁镜公主的大段对唱层层递进,一气呵成,情绪变化丰富,人物形象饱满,听得叫人过瘾!曾经听过于魁智与李胜素的演唱,窃以为是唱得最为酣畅的“坐宫”版本。

演员刻画人物心态,凭借唱腔转换与节奏拿捏;画家演绎戏曲神韵,则靠线条驾驭和色彩晕染。台上台下,画里画外,流光溢彩,别有洞天。水墨同样可以表达感情、节奏和韵律,恰如戏曲宫调一般奇妙。

左撇子杨正新“浑身是戏”

“唱”“念”“做”“打”诸般艺术手段,如何转化成“点”“线”“墨”“块”的绘画语言?解开这道题,海派名家杨正新确乎很有心得。难得看到他绘制的戏曲扇画,用强烈的现代图式,逸笔草草的笔触,重新诠释传统名剧《四郎探母》,足见杨正新不拘泥于成法的灵动态度。

游戏笔墨也是“戏”。杨正新的变法,始于上世纪90年代。虽是江寒汀的入室弟子,但他信奉“海派无派”之说,兼容并蓄,相互映发,在坚守中国画艺术本质与审美旨趣的同时,尝试将西方绘画平面构成、变形、抽象等技法,融入传统画风之中,使其层次更显丰富微妙,形态更为变幻莫测,传递出极具现代感的视觉张力。20多年前,我就听《解放日报》“朝花”副刊主编查志华对杨正新的谋变精神赞不绝口,当时她为之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我还记得:《杨正新,正新!》。字里行间,还原了一位“任性”豁达、浑身是“戏”的海派画家。

杨正新平日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可一旦进入创作状态,则是正经八百,物我两忘。为摆脱习惯的束缚,充分释放个性,他勇于拿自己当“试验品”,甚至走起极端。最叫人咋舌的是他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和挥洒自如的右手告别。人家费新我用左手写书法,是因为右手残疾;而杨正新用左手提笔,却是为了与驾轻就熟几乎能“忽悠”大脑的右手彻底决裂。于是,他那只“不听话”的左手,每每挥毫竟有如神助,所到之处笔走龙蛇,许多意象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在画纸上生发出不可抑制的爆发力,似乎更加率性地表达了画家的内心诉求。

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这一变,让杨正新变出了从未有过的笔墨趣味。在他的画作里,很难读到那种“欲语还休”的委婉含蓄,相反,生辣直白的色块,恢弘奇拙的墨团扑面而来,让人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就说这幅《四郎探母》,扇面虽小,墨线亦不庞杂,然而从戏曲人物形态中抽离出来的点线面块,分明有着提按顿挫之书法意味,似同演员情绪的跌宕起伏,唱腔韵律的快慢交错,充满浪漫主义激情,构成了天马行空的别样空间。杨正新对笔性的轻松驾驭和玩味,显示了他与众不同的才华与胆魄。热辣不失冷静,磅礴自有奇气,这是杨正新的拿手好“戏”啊。

票友韩伍“戏画连篇”

说戏,画戏,唱戏,韩伍也是一京剧票友。他父亲韩小梅既为人物画家,亦是戏迷,挥毫之余,击拍吟唱。韩伍从小尾随父亲接触京剧,耳濡目染,因无机会去戏院看戏,他常“孵”在邻居家听留声机,模仿学唱,成了标准的“留学生”。弱冠年华,继承父业,从事绘画职业,对京剧艺术始终热情不减,留梦在心。前些年,韩伍登上剧院的舞台,与票友一起润润声腔,粉墨亮相,票了一出杨(宝森)派名剧《武家坡》,饰演其中薛平贵一角,70多岁依然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初一亮嗓,激起台下一片喝彩!

光票戏,不过瘾,韩伍将他对京剧的热爱诉诸笔墨。京剧人物画,要画出风格和特色,绝非易事,不少画家画人物尚能应付裕如,但一涉足京剧人物,便破绽百出,光环顿失。这不仅需要画家对京剧人物烂熟于心,并且要求画家具备高超的造型能力和深厚的笔墨功夫,韩伍两者兼备,画来自然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独树一帜。舞台人物的造型之美,转瞬即逝,韩伍悉心捕捉人物的一招一式,动如疾风,静若止水,把寸丝流动的魅力,定格在斗尺素纸之间。有过一段时间,韩伍的京剧人物画在《新民晚报》上连载,程十发看了非常赞赏,对他说:“最近我天天在报纸上看你的‘戏’,蛮开心的。”

韩伍低调谦和,与人交谈总是言简意赅,朋友们戏称他说话有指标,但是他的内心世界极其丰富而幽默。他的作品尺幅不大,笔墨不多,不张扬,不草率,却善于以简代繁,往往以最简单的线条营造出意蕴深远的境界,借助平淡的画面传达深厚的思想,用一种时髦的表述,即为“严谨的浪漫”,抑或“朴素的优雅”。这又同他为人处世的态度相吻合,平和低调,细嚼又觉其味无穷。

早先我藏有一柄韩伍的扇面《马踏青苗》,画一传统京剧,说的是曹操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故事。近来又添他新绘的《四郎探母》等戏画,展开扇面,一出出传统折子戏,一个个华丽舞台形象,仿佛踩着锣鼓点儿舒展衣袖,既写实又写意,既传情又传神,伴随韩伍的笔情墨趣而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当然,赏画的同时,莫忘记品味他在背面题书的精彩唱词,那一行行遒劲而又风雅的颜体字,于戏韵戏魂中流泻出来,同样讲究招式,令人过目难忘……

艺缘斋画廊掌门是位热心人,跟韩伍先生又熟,在其“撮合”下,我还购藏了韩伍的京剧行当图说手卷,先前“零打碎敲”的生旦净末丑,聚集于活色生香的“群英会”里,急管繁弦,煞是闹猛。这幅手卷,我付了四万元画润。李玲看了也喜欢,又请韩伍如法炮制画了一幅,自赏自玩。可是好画难藏,画廊主人最终还是没有留住手卷,半年后,被画家S阿忠以八万元拿走了。

“臭老九”陈九“逢场作戏”

都是画《四郎探母》,朱屺瞻艺术馆艺术总监陈九的描摹,则另具一番风情。他笔下的戏曲人物,身段动作手势,全都惟妙惟肖,只是脸部统统留白,看不到任何表情,画面淡泊空灵,耐人寻味。也许在陈九的艺术“小九九”里,脸谱与扮相已不再重要,看着那些舞台身影背后深藏的寂寞或欢愉,画笔随着角色的悲喜离合而轻舞飞扬,虚实之间吐纳着灵魂的守望,在魔幻一般的“不要脸”的性情渲染中,自有一份“咿咿呀呀”的意味深长。

画家谢春彦说:人生,戏也。戏者,艺也。画戏者,人生与共之艺也。戏画为丹青,其当有异味处,戏有趣,人生有趣,戏曲综之,亦必有异趣方可。陈九的戏画,清疏运笔,富有文人旨趣,擅长捕捉戏外之魂,以看戏的心态面对写意人生,用文学涵养构筑丹青骨架。他把心灵体验沉淀在颜料和宣纸里,入戏时不忘戏外人,出戏时不忘戏中理,于戏曲角色和人间烟火的转换中,梦游冷暖幻境,醉入方尺画卷,真的分辨不清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

时下的陈九,已然“九”转功成,登门求画者络绎不绝,还是诸多画廊看好的“潜力股”。我请人捎信陈九,祈望画一帧《四郎探母》扇面,陈九回称看过我写的扇文化专著,赶在东渡扶桑举办画展之前,完成了扇画。据说陈九的工作室位居闹中取静的山阴路,隔着一条弄堂便是鲁迅故居。我揣想,陈九的戏画之所以人文气息十足,除了他年少气盛时写过几本小说,大概也沾了与文坛巨匠为邻的光吧。

沐斋宁锐“另眼看戏”

既曰“四郎探母”,凑“四”成趣,再来说说扇斋里的戏画“四郎”――沐斋。与70后新文人沐斋相识,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做的媒”。沐斋本名宁锐,本科学金融,硕士学传播,却心不在焉,钟情于诗文书画,家住京城,深居简出,自谓“西溪河上的野民,皇城根下的隐者”。年前去书城,见书架上有《兰花旨――兰话・兰画》、《勾阑醉――戏话・戏画》两本新书,是我喜读的类型,顺手买下。打道回府细瞧,不由得感叹:两本书的编辑,不正是拙著《扇有善报》、《扇解人意》的责任编辑吴长青兄吗?有意思的是,事隔数周,长青兄又特意给我寄送了这两本书,我心里对沐斋说声:有缘哪!

翻阅《勾阑醉》,其间恰有《四郎探母》一篇,图文并茂,沐斋的独到见解袒露无余:《四郎探母》这出戏的内涵实则远大于“探母”本身――小家、大家到国家,亲情、人情和爱情,都紧锣密鼓地编排在“快马加鞭一夜还”的短暂时空里,交织于两军对垒、剑拔弩张的复杂背景下。观其画,不为套路所拘,清雅简笔,却掩饰不住几多不安分的戏魂,别出心裁,有情有味。昆曲表演艺术家石小梅这样评价:“关良是关良,马得是马得,沐斋是沐斋。”前两位是戏画大家,沐斋戏画独出家法,故自成一格。

我托吴长青,请沐斋赐一扇面,就画《四郎探母》。长青兄陆陆续续来了消息,说沐斋一口应允了,但看他微信里的踪影,忙得七荤八素,看来要等一等。我回信:好饭不怕晚,不急的。约莫过了半年,沐斋的《四郎探母》由京城“飞”来探我,画面一如既往的形神兼备,雅趣横生,让我且喜且感动。

戏画之外,沐斋爱兰养兰写兰,能画兰花所有品种,乐此不疲,其另一本大著《兰花旨》,讲的即是他的兰花情结。作家邹静之褒扬沐斋画兰,“察之细,画之精,清雅之气源源不竭自画中溢出,令人叹为观止”。说起来,兰花与戏曲,颇为投缘,唱戏人的“兰花指”,因手指造型似兰花而得名;而戏曲行当里的“生旦净末丑”,同兰花世界里的“型素色奇艺”,构成某种意义上的对应,相当好玩。难怪沐斋满心都是兰熏“戏”馥了。

戏终人未散。看戏的人,先入戏,后出神;赏扇的人,先读画,后追魂。中国画的线条,能塑造物象,能表达心性,亦能连通古今艺术精神。戏画扇面呈现的浓墨重彩,使纸上曼妙化作气冲丹田的抑扬顿挫,晕染款款深情,吟咏暖暖人性,凝目而视,耳畔仿若响起“坐宫”的唱段,慷慨激昂,一气浑成――

(四郎)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义太谦。

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重如山。

(公主)说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

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四郎)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有一桩心腹事不敢明言。

萧天佐摆天门两国交战,老娘亲押粮草来到北番。

我有心回宋营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远隔天边。

(公主)你那里休得要巧言来辩,你要拜高堂母是我不阻拦。

(四郎)公主虽然不阻拦,无有令箭怎过关。

(公主)有心赠你金t箭,怕你一去就不回还。

(四郎)公主若肯赐令箭,不出天明我即刻还。

(公主)宋营离此路途远,一夜之间你怎能还?

(四郎)宋营离此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

(公主)适才叫咱明誓愿,你对苍天就表一番。

(作者简介:黄沂海,作家,上海市银行博物馆馆长,《行家》《银行博物》杂志主编。出版《笑看金融》《笑问财缘》《笑点赢家》《扇有善报》《扇解人意》《多多益扇》《漫不经心》《家俭成储》等多部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