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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沟:北方古村落的最后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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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沟村,位于山西榆次东赵乡,252人,72户。

就是这样一个生存在山洼洼里的村子,却被文化部、中国文联确定为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惟一古村落范本,被众多的考古学家、民俗专家称为“活化石”,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协会主席冯骥才也曾率领多位民俗专家来此考察。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许多北方农村都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而后沟村多年来却仍保持着原样。这种平静中的固守,使它成为如今的民间文化范本。

正是这一价值所在,对后沟村的整理与开发早已被各级政府提到日程上来,也许下个月的后沟便不再有同样的风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生态农耕生活即将结束。本刊记者赶在它即将发生变化之前,亲赴后沟村,探寻并记录了这个即将开发的村落最后的风景。

农耕文化第一村

作为农耕文化的代表,后沟村在我们进村初始就展示着它原生态的一面:一群群的鸡四处游走,看到生人来了,迅速窜入屋后的草垛;一头正在吃草的骡子,不时抬起头来发出咴咴的叫声;几个村民正在收拾刚杀了的猪肉,见我们打听支书家,停下手来给我们指路。

在村书记张春贵摆设简单但整洁干净的窑洞里,我们开始了采访。根据张书记的介绍,我们知道后沟村村民们大多还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耕地种田也还都用传统工具,因为山路不便,难以利用机械化的东西。冬天村民农闲的时候,照旧把炕烧得暖暖的,等着邻居来串门,大家往炕上一坐,畅快地聊天。

对于成为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惟一古村落范本,张书记并没有太多在意,我们专程去看的东西,在他只是平常,他不觉得这些内容需要特别介绍。看到我们注意他家柜子里的腌蒜,他说是腊八日刚做的,老辈的讲究,腊八腌蒜翠绿。我们追问是否每个小节也比较注重,他答只是按照以前的做法做,比如以前“二月二,龙抬头”,全村的小孩子都拿着大人蒸的“面狼”,放在村外空地上的火堆里烤一烤,然后吃掉,这样孩子就不会被狼吃掉了。现在没有狼了,却还是照做不误。

张书记平淡的介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描述的,正是被众多学者注重的农耕文明。大小节令,是农耕文明和以农耕文明为核心的实用历法的典型体现。我们的传统节日,大到春节,小到腊八,多是为农事服务,为了让劳作的农民有喘息之时。但这些节日大多已被现代人忽略,只过春节、中秋几个大节,像重阳节等也已经只剩外壳,不再有登高插茱萸的节目。对节日的忽略使我们对农耕文明更加陌生,而我们中华民族正是以这种文明为基础传承了5000年,如果对农耕文明陌生,整个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民族象征又以何为依托?

正是如此,一些有远见的学者开始了对民间文化遗产的抢救,后沟村也由藏在深山人不知,到频频吸引专家来访。我们相信,像后沟一样保留了完整的农耕文化的村庄在全国还有别的,但它们必然正处于自然的消逝状态,现在我们能抓住的,也许只有后沟,而以后我们能来观望的,也许也只有后沟。

后沟村俯瞰图,完整标准的北方古村落,代表着古老的中华民族生存形态。

村民家中仍在使用的农具。

典型的后沟院门,只有出过秀才的人家才能建两根台柱,梁架上还有古老的彩绘。

1200年的传承

后沟村到现在有1200年的历史。张书记说,村里人本来觉得张姓家族到这里落户也就七八百年的历史,但后来一位考古学家找到一块墓碑,表明村子的远祖张公崇晖至少在1200年前就已到这里定居,这块墓碑现在已经被送到榆次去了。但是几百年前建的南、北院和隔院还保留完好。南、北院是个大四合院里的两个部分,隔院离这两院比较远。据说是那时所建,后来分给三个儿子住了,现在住在南、北院和隔院的就是各房的长子长孙。

顺着村书记指的路,我们开始转村子。村里的路、房子多是就地取材,路还是曲曲折折的片石铺成的路,两旁很多房子都是古石、土混建而成。让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专家赞不绝口的排水系统,就建在房子、古道的下面。由片石垒成的3条地下排水通道,从山顶连贯院落街道,最后汇入穿村而过的龙门河,而这排水通道已经使用了几百年!一个小村子,在当时当地的情况下是如何建成这一工程的?除了知道是祖先留下的外,我们再也打听不到别的信息,这个秘密已经远随他们智慧的祖先沉埋地下了。

山顶的南、北院是我们的必要拜访地。现在住在这个四合院的就是张家长房的子孙。在主人的“保护”下,我们躲过了那只吓人的看家狗,飞奔进院。进得大门就发现了不少好东西:五六十年前的马灯,灯罩上还写有英文字母;有几十年历史的石磨,走近一看,里面还有玉米,看来主人正准备碾米;北院屋外正中是天地神位,听说村里每家都有,凡家里儿子结婚,新人就是在这里拜天地的;住了几百年的窑洞里除了因做饭被熏得暗黄外,没有什么裂痕。据家里的老太太介绍,南、北两院现在都为她家所有,南院没有人住,只堆放些农用工具和家什,一家子现在都住在北院的窑洞内。后沟的窑洞大多为独立式窑洞,村西还有几百年前挖的窑洞模型,但不知什么原因,多年来窑洞一直没有完工。南、北院就是后沟村最常见的窑洞样式,洞内光线昏暗,墙上贴的不用看也知道必是上学的孩子得的奖状。

村里的观音堂、古戏台也让我们研究了好半天。保存如此完好的观音堂在山西中部已经不多见了,香火虽不太盛,但却是村里的象征建筑。梁架装饰形式多样,多为木雕云朵、龙等图案,正殿梁架上的彩绘虽经数百年的岁月沧桑,但透过尘埃浮土,依稀可见其当年的光彩。冯骥才先生对其大梁彩绘龙纹十分关注,认为从画风来看似金元时期作品,而观音堂壁龛刻有“大明天启六年”,是张公墓志发现前后沟村最早的文字记载。据张书记介绍,古戏台现在还在使用,每到逢年过节村里还会从太原、太谷、榆次请戏班子来唱戏娱乐,到了冬天闲的时候,村人也自己找些乐子,比如学敲鼓击钹。我们离开的时候村里人正在古戏台前演习击钹,由一敲鼓的人控制节奏,击钹的人和着节奏即可。

似水流年的变迁

听村里人说三四月是这里最美的时候,桃、梨花盛开,最是热闹,我们才知道原来这条沟是盛产水果的。20世纪50-70年代这里水果很丰富,梨尤其出名。那时交通更为不好,只能通过牲口驮、人背的方式将梨运出,现在榆次、太原很多人卖梨的时候也都叫唤“后沟梨”,说的就是后沟村的梨。

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书记介绍的盛况:“当时一个工最多时能值到8元,而一个壮劳力一年能做400多个工,很多在城市里的人又纷纷跑回村里来了。”即使是改革开放初期,这个数字也已经高出了当时全国农村平均水平很多。当我们问到为什么现在那么穷时,书记解释道,那时全是农业生产,后沟又以水果质量好、量大著称,虽然路不好,但外地人都愿意来此收梨。现在外面交通方便,运输成本低,就不太有人来了,后沟的繁华也不复存在。但他接着兴奋地说,马上就好了,现在政府马上就要开发这里,村子里就会又富裕起来的。

对于后沟村民而言,对旅游开发的期待十分直接,如果有游客来,他们就可以开个小卖部或小饭馆,或者干脆开摩托接送客人,总之除了种庄稼,有点别的收入可以补贴家用。但对于我们来说,却希望他们不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就用自己的本色去吸引大家。我们希望他们照旧去种庄稼,农闲的时候依旧自发地组织些娱乐活动,敲锣打鼓地热闹着。只是在做饭的时候,多放一把面,给外来的客人吃,下地的时候带着游客们,让大家也了解农事做法。就这样让我们参观、参与他们的生活,来换取报酬。

祖上流传下来的家谱,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鸡犬之声相闻,粮食瓜果自足。这也许就是中国乡村的理想生活。

堆得齐齐的玉米棒子,晾晒的衣服,趴在墙根晒太阳的小狗,这样的日子已经延续了几百年。

怎样保存原生态

在旅游业界,对古村落开发与保护的争论一直存在,政府也在小心翼翼地探索最佳结合点。云南丽江束河古镇的开发经验或许对后沟村有借鉴意义。当著名的丽江大研古镇已经蜚声海内外时,与它仅4公里之隔的束河古镇却还处在原生态的状态。2003年由一家叫鼎业的民营企业进行旅游开发,为了完全保存这里的原生态风貌,政府和这家企业采用了更彻底的方式。比如,为了保存这里的农耕文化,防止村民用菜地盖房出租,他们将全镇的菜地全都买了下来,再无偿发还给原主人耕种,收获全归原主人所有。为了保护这里的水文化,他们将镇上的水源九鼎龙潭,花了几十万元,租用30年,而当地的老百姓还可以随便饮用。对于有价值的文物建筑,他们也都是用置换的方法,为原居民另选地点盖一座更现代更配套的建筑,将文物腾空,修建成博物馆之类更有文化意义的景点……束河古镇的开发理念已经成为著名的“云南经验”。

好在后沟的开发方案并不急功近利,榆次区政府将对后沟投资1500万元,分三期工程完成。主要是建立水果采摘区、修筑道路、增加村里的旅游设施。

同时,我们也坚信,合理的开发即是最有效的保护,如果不进行维护,不进行整理,很可能几十年后后沟就会慢慢消失,像千百个其他自然村一样,更有可能的是它将由“老农村”变为“新农村”,美女的年画及电视之类的东西将会成为村民的新摆设。那种鸡犬之声相闻的乡村生活将不复存在。

我们希望后沟村即使在开发之后,也能保留原貌,向世人展示原汁的农耕文化,只有如此,它才有被开发的价值。如果1000年的漫长岁月都没有使后沟改变,而一次开发却使它丢弃传统文化,真是罪莫大焉。后沟的开发有大量学者的参与,有中国文化部的关注,相信也会成为旅游开发中的“山西经验”!

旅游时代提示

TOURISM TIMES TIPS

交通:可从石家庄方向、太原方向、西安方向、郑州方向自驾车前往后沟村;坐车没有直达车,一般都要经过其所在的乡东赵乡,可从榆次坐18路小巴至东赵乡,再在路边等顺路车;也可从榆次包出租车。村里单日早7:40会有一趟车前往榆次,下午返回。从榆次到东赵乡12公里,路面多处损坏,极其颠簸,很难走;从东赵乡到后沟村约6公里,窄,多为翻山路。

吃住:因为还没有进行实地开发,后沟村现在还没有收门票,也没有旅店或饭店。若要多呆几天则可和当地村民协商解决,村民都非常淳朴。

记者手记

谈亚东:

在后沟我最感到震撼的是他们的民俗节庆。我见过的北方农村,大多数的地方节都在慢慢的淡化,慢慢的消失了。而这里“二月二,龙抬头”、结婚时骑马坐轿、过节时唱戏等一些风俗还全套地保持着。

村书记介绍,二月二一大早,便有家人拿了“面狼”给小孩子,龙身上有鞭炮,用火一点就噼里啪啦起来。而结婚却又更让人感动些,这里竟然还是骑马或者坐轿。单是这却也没什么,他们还有特定的服饰,头上还要戴凤冠穿长袍礼服。相比起现在城市里的一溜汽车,味道似乎要更浓厚一些。听说过有人专门要坐小毛驴拉的马车婚嫁,看来怀念这些即将消失、日益稀少的方式的并不只是我一人。

陈瑾:

在后沟村采访的一天里,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走街串巷时,小山村特有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而就在十多年前,我老家的生活还与此类似,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以前的痕迹了。

传统的民间文化一直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我们大都把眼光集中在殿堂,把精力给了精英文化的保存,但作为中华民族文化之根的农耕文明的消逝,却一直被大多数人漠视着。

幸亏一群文化自觉者已经开始了对民间文化遗产的抢救,《旅游时代》也赶在后沟村大规模开发以前,记录下它原生态的一面,为民间文化的传承略尽绵力。

每家都有的天地神位。娶媳妇时,新人就在这里拜天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