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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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纳兰呢？那个忧伤而明媚的翩翩少年，那个痴情温柔的儒雅男子，那个才华横溢的满清词坛第一人。苏缨和夏如意用轻柔的笔触在《纳兰容若词传》里刻画出极致的纳兰，那些淡淡的文字一如薄纱缠绕的手指，总是那般轻易地准确击中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初识纳兰，并不是在《纳兰容若词传》里。彼时年少，想来也读不懂那首《长相思》里沧桑的笔调：“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后来，才明白写这首词的时候，纳兰已是被命运折磨得遍体鳞伤，以一个军旅边疆将士的身份轻轻吟出这短短三十六个字，该也释怀了“将军白发征夫泪”的悲凉吧。

我从未想过纳兰竟有那样好的家世。总觉得写得出那般忧伤词调的男子应该是流浪漂泊的江湖儿女，像李太白，也像柳三变。然而苏缨、夏如意笔下的纳兰，却真真切切地颠覆了我长久以来的直觉。他竟是满清重臣纳兰明珠的长子，但也如纳兰所说：“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纳兰以自己的姿态成长起来，于是成就了冠盖满京华的时代里的又一个传奇。

心疼纳兰，是在看完他和他表妹之间短暂懵懂而美好的初恋之后。犹记得无知无畏的少年纳兰为了再见已经入宫的表妹一面，甘冒欺君之罪混入禁卫森严的后宫，只换得伊人轻敲凤头钗也了无遗憾。突然觉得这个男子真傻，单纯而勇敢的傻，傻得让人心疼。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半阕《浣溪沙》，抽空了纳兰所有的情绪。卢氏是他的愧疚和永恒的相思。像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梦，卢氏给了纳兰短暂的幸福却需要他担负一世的忧伤。我知道，有些伤痕无法痊愈，时间漫长也不过是让疼痛延长。在每个梦回的午夜，想念就如倾覆的江海，浩浩荡荡漫无边际，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痴情的人顽固地在白昼里强颜欢笑，却躲在黑夜里安静地舔伤口、尝寂寞。我时常会突然想到《浣溪沙》的下阕：“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然后所有美好的回忆漫过头顶，才明白纳兰的这些句子到底有多悲伤。

幸而有顾贞观，幸而有严绳孙，幸而有沈宛……喜欢纳兰的人说“生”便是纳兰的信仰。或许是这样，他有他用词堆砌的梦和足够的不能沉堕的理由。纳兰以坚强的姿态活下来，谁说不需要勇气呢？沈宛若能早点遇见纳兰，或许，他们能够幸福地走下去吧。而后想起卢氏说过：“世上最伤感的一个字便是‘若’字。”也许，每个故事的结局都早已注定了。

纳兰终究给不了沈宛爱情。他的爱情死掉了，陪着卢氏“灰飞烟灭”了。他是那种人，那种爱到刻骨铭心、矢志不渝的人。宿命给他的结局竟也是悲凄的，沈宛离开了，而他用词堆砌的梦还没来得及做，生命线便在掌纹里戛然而止，纳兰连死都那么突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不知是写给顾贞观，还是写给沈宛，或是写给卢氏，纳兰这首最有名的《木兰花令》收场了他一生的荒凉落寞，却留给我揪心的痛楚。

人生若只如初见，终究，是个“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