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看你盈步婀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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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后

母亲的挚友因为乳腺癌去世了。

葬礼后，母亲开始关注起乳腺癌来。当时“两癌”的知识并不普及，什么是乳腺癌，什么是宫颈癌，很多人压根就不明白，而像我母亲那一辈的人，对乳腺癌的概念同样是相当模糊的。

可就在那次葬礼后，母亲突然意识到了体检的重要性，也是生平第一次，瞒着我和父亲，偷偷去医院进行了详细的B超检查。

从医院出来，母亲的脸色有些沉重，在她的左侧内有一小片阴影，根据医生的经验，患乳腺癌的可能性很大。医生建议母亲进行手术，假如肿瘤是良性的，就皆大欢喜，如果是恶性的，可能就要面临切除手术。

假如手术失败，癌细胞扩散了怎么办？假如就这样死在手术台上怎么办？母亲之前只是经常感到胸部有些隐隐约约的疼痛，摸上去有硬的小肿块，情况并不严重，也就一直没在意，却没想到原来乳腺癌早就将魔爪伸向了她。

回到家的母亲已经六神无主了。

空无一人

结束期末考试，我这才从忙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看着接连好几天都没有来电显示的手机，我心中产生了疑惑。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我又拨通了父亲的手机，电话那头的他，只是胡乱说了几句，似乎在搪塞着什么。我执意要母亲听电话，又过了许久，母亲低低的声音才传来：“喂⋯⋯家里没什么事，我们在外面，你别担心⋯⋯”

母亲的回答使我越发感到疑惑，挂电话的那一刻，我分明听到了一阵抽泣声，那是母亲的声音。

我迅速回到家里，才知道母亲住了院。赶到医院后，我得知了最为不好的消息，我的母亲，将接受乳腺癌手术。

“你这个傻孩子⋯⋯”母亲一看到气喘吁吁的我，声音就哽咽了，父亲红了眼眶，这是我们一家人最沉重的时刻。

那几夜，母亲一直抱着枕头抽泣，她无法安然入睡，每天的例行检查：验血、测量身高、胸透⋯⋯这些都令母亲感到害怕，每一轮检查都意味着距离手术日期更近了一步。

9小时

2005年7月7日，中午12点30分，母亲被推入11楼手术室等待。躺在手术车上的母亲，脸色苍白、神情紧张。

“你们等我出来，一定要等我出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这个在我眼里一直从容不迫的她，竟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而恐惧。

父亲一直坚持等候在11楼，双眼焦急地盯着电梯门。晚上9点半，主刀何医生告诉我们：“是恶性肿瘤，不过肿瘤已经完全清除，没有任何淋巴转移的迹象。”只听父亲放声大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哭泣。

母亲被推了出来，我和父亲着急地迎上去，此时的母亲虽然苏醒了过来，但麻醉的效用还没有完全过去，她的意识显得有些模糊。即使如此，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眼里满是泪水，那泪水仿佛在告诉我们，她已经知道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失去了她的骄傲。

又过了一周，手术化验总报告出来了，母亲可以开始化疗了，这又是一次艰辛的仗。令人担忧的是，母亲手术后变得不怎么说话了，有时候她的手不小心碰到胸口，也会像触电似地缩回去。化疗的日子里，那一瓶又一瓶刺激性很强的药水，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对母亲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她却始终一声不吭，那勉强扯起的嘴角，那从不诉说的痛楚，还有那努力掩饰着的悲伤，这一切都让我们看得心碎，也让我们感到一股莫名的害怕。

风波

第一个疗程结束后，母亲出院了。

8月酷暑炎热，母亲的伤口一直很痒，加上原有的烦躁，她开始无缘无故地向我们发脾气，大家都谦让着她，家里的气氛显得小心翼翼，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又一次摔烂碗筷之后，母亲大声嚷嚷着：“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我还不如就像那个跳楼的人一样，死了就解脱了！”连日来心理压力极大的父亲，再也忍受不了母亲这样刺激的言语，起身走到门口似乎想出去。他的行为加剧了母亲的怒气，她腾地一下冲到窗口处，眼看就要往下跳。我一边哭叫着让父亲回来，一边拉住母亲不让她跳，父亲一见情势不妙，连忙快步冲到母亲身边，将她紧紧抱住。父亲红着眼睛道：“你想想我们，你想想我们啊！”

母亲回头看看我的模样，又看看父亲，放声大哭起来，我也上前抱着她不停地哭，我们全家抱在一起，似乎想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苦尽甘来

2005年9月6日，终于要面对最严峻的问题了。

拆线，意味着母亲将看到残缺的胸部。拆线前，母亲一直做着深呼吸，我担忧地看着她，她却微笑着对我说没事。

那一天从医院回到家，母亲关上了门，一个人躲在浴室里看伤口。许久之后，浴室里传来了母亲的低泣声，一阵高过一阵，显得如此痛彻心扉。这是母亲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只，更是她的自信、她的骄傲、她对人生所有的期待。

那天起，我和父亲决心要让母亲得到最好的术后生活。当母亲完成了所有的化疗疗程，手臂也开始恢复了正常的功能后，我们在医生的建议下寻找到了手术义乳。手忙脚乱地穿戴完毕，原本显得有些紧张忐忑的母亲，望着镜子里曲线优美的自己，终于露出了微笑。

完成了外形上的弥补后，全家又开始向饮食方面进军。直到今天，我们的家里都还贴着饮食调理的小纸条，无论是在冰箱上，或是在放着油盐酱醋的柜门上，还是在床头边上，这些小纸条到处可见：

早餐以小麦粥、豆腐花、豆浆、山芋、玉米等粗粮为主；午后水果时间首选猕猴桃，其次为葡萄、草莓、苹果或柑橘；晚上一杯酸奶或牛奶；每周一次鸽子汤或老鸭汤，再加一条黑鱼、白水鱼或鲫鱼；蔬菜方面如白菜、黄瓜、番茄、胡萝卜、黑木耳、香菇、芋艿、南瓜要交替着吃；海产品方面如紫菜、海带、海蜇、海参应常常吃；坚果方面如花生、杏仁、核桃、芝麻可当零食吃；红枣赤豆汤要定期补；咖啡、酒、快餐食品暂时进黑名单⋯⋯

这些都是我们全家在术后一起为母亲整理出来的饮食大全。药疗、食疗的双管齐下，使母亲的气色逐渐由内而外地透出红润来，头发变得乌黑有光泽，身体也越发结实起来。

母亲的自信正在一天天地找回来，饮食均衡的调理，营养全方面的到位，这一切都使她的身体比手术前更加健朗。夕阳的余辉照在母亲的脸上，那抹发自肺腑的微笑，是我期盼了好久才能看到的。

2010年8月，母亲加入的“夕阳红”舞蹈团队获得了街区团舞比赛的亚军。在颁奖典礼上，身穿印度舞裙、化着淡淡妆容的母亲笑得那么灿烂，这是她最美丽的时刻。

乳腺癌，这个曾经差一点就毁掉母亲一生的疾病，它对于一个家庭的打击是沉重的，它伤害了母亲的身体，摧残着母亲的灵魂，而身为家人的我们，也同样承受着生命中最为沉重的考验。但值得庆幸的是，即使它是这般的来势汹汹，也夺不走母亲勇于抗争的心，夺不走我们彼此之间深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