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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不健康的人没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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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洗澡是个大问题。王娜在的时候,我们去过几次浴池,开个小单间,互相搓洗之后,穿上衣服,在大厅吹干头发,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互摸身体,竟然有种久违的新鲜感。现在我躺在床上,也不觉得少了点什么。自由来得这么容易,实属出乎意料。年关将至,我想清洗一下身体。也不是我不能继续忍受自己的污秽,只是想舒服一下。隔壁独居的老头时刻把自己搞得干干净净,下一秒死后不用麻烦亲人清洗身体便可穿上寿衣驾鹤远行。楼道中和老头擦肩而过,他笑着说,你几天没洗头了。我没说话。他往我身上凑了凑,也该洗澡了。我说,这几天就洗。老头又问,你对象呢,怎么这几天没见?我说,死了有些日子了。

下午徐成打来电话,问我回来了没。我说,从哪里回来?徐成说,你不是出去了吗?我问,谁说的?果真是王娜这在造谣。我问徐成什么时候见王娜了。徐成说他没见,是他老婆见的。我问,孩子出生了吗?徐成说,没呢,还有一个多月。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大半年呢。胎儿说来就来,破壳而出,稍加时日就能干缺德事了,真是好。

挺高兴的,这么长时间没见徐成。进门后,客厅打扫得很干净,说是一尘不染也不夸张。徐成从厨房将炒好的菜端出来。我把啤酒放在茶几边上,打开两瓶。李燕挺着大肚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起身要去端菜。我让她坐下,别动,我去。她说没事的。我说,你还是别动。李燕执意起来,我拦在她的面前让她坐回去。可是这么个庞然大物,我实在没勇气触碰一下。徐成走出来笑着说,没事,能活动。我说不能大意,摔一跤早产了可不好。

李燕坐回沙发上,继续看电视。我继续说,就在前几天,一个女的摔了一跤,孩子早产,没救过来,死了。我指着地板说,要擦干净,不能有水,鞋子也要防滑。我问李燕,你的鞋子防滑吗?她没有接话,只是看电视。我歪头看了眼电视,老迈的范增杵在风雪中,命不久矣。徐成笑着说,我和她说,她不听,前几天下雪还出去乱走。说完,徐成将医院的体检报告递给我,纸上面,黑乎乎的照片,便是他的孩子。专业术语在此不赘,一句话,孩子很健康,除去没查出来的,其他的一切尚好。我盯着纸条多看了几眼,抬头对照李燕的大肚子。她察觉我在看,双手捂了捂肚子,我只好低下头看纸,多希望孩子跃然纸上,跳出来让我抱一下,不要啼哭,要大笑起来。

喝酒间隙,我们躲在厨房吸烟。酒精让我们的脸有些泛红,房间内的温度也高了,挺舒服的。我们抽完烟,走出来,继续坐下来喝。我有点喝不进去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如此失常。一瓶还不到,平常都是刚来兴头。肚子发胀,不停地嗝气。我双手摸着自己的肚皮,大了许多,肯定不是吃饭的原因。我没吃多少,一点饱的感觉还没有。我看了几眼李燕,她还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机。徐成也在看电视,同样专注。只有我心神不宁,我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的,看来要多喝一点,将一肚子的气,全部排出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气体,把话语排挤得一点位置都没有。

胎儿在肚子里踢了一下。李燕惊呼,又在踢我。徐成将耳朵贴在肚子上,等了一会,没有动静。李燕笑了起来,真坏,一会还要踢。我说,你提前说一声,我也想让他踢我一下。我终于想起要说什么了,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前不久发生的事。孕妇去医院体检,医生说胎儿有问题,三只手三只脚,必须要引产。引产后,发现不是孩子的问题,是三胞胎。徐成将酒瓶端起来,喝了一口,要给我倒满。我接过酒瓶,自己来,自己来。李燕站起来,你们先喝,我睡觉去了。我看着她走进卧室,脚步并不笨重。

身体不健康的人没有前途的。这是今天我想表达的主题,可我知道这还不够,应该再说点什么。有时候我甚至想,即便你身体健康,每天早上醒来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可你还是没什么前途。我最近起得很早,这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我睡得早,早睡早起的规律生活给了我一种错误的提示,那就是我身体健康,我还是有前途可言的。但是越来越多的事实告诉我,这是假的,我根本没有前途,我的路全部都堵死了,我能做的只是枯坐在房间里,和时钟这么熬下去,在不久的将来,我成为身体不健康的人,也终于安心接受了没有前途这件事。

我不打算谈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不重要,而且平心而论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虽然离得不是特别远。每当想起身处生活边缘已经被现实追打得无处可逃只好认栽的徐成,我都觉得羞愧。为什么我还身体健康,疾病迟迟不来光顾,快点来吧,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接受失败,享受剩下的时光。徐成体格比我健硕,说是肥胖也可以。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胖起来的,每失败一次,就多一斤的重量,这么多年下来,他就成了个合格的胖子,而且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原本粗糙的皮肤在肥肉的填充下,变得紧绷和光滑。也因为这样,他整个人显得笨拙,有些事情和他也讲不清楚,既然这样那就不讲,我们早已经适应了彼此的存在,就算不说话也没有关系,不是还有酒吗?我们盯着电视机看,在广告的间隙端起酒杯碰一下。徐成的厨艺不错,桌子上的几个菜都是他亲手做的。自从结婚后,他的厨艺进步了不少,但是要说耐心地培养,还是在她老婆怀孕的这几个月。

徐成在厨房里,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只要几根香烟作伴,半个小时菜就做好了,当你吃上一口的时候,他的脸上会露出欣慰的表情。我似乎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徐成身上的肥肉,它们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没有理由添加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它们是有目的的,徐成是个厨师。我告诉他,他的手艺完全可以当个厨师。徐成笑着说,真的吗?我点头,并且用筷子将菜放在嘴中仔细咀嚼,为了显得诚恳和认真,我将“嗯”的声音拉长,的确好吃,而且你还没学过,这就是天分。听完我的话,徐成笑了笑,端起酒杯,我们喝了一口。这一口喝得有点苦,我故意将啤酒在口腔里停留了一会。眼前的徐成,点上一根烟,低着头,一只手在抠自己的脚。我看到他的两只脚的脚面上都有白色的裂纹,他的手在抠,很轻松地拽到了一块死皮,往外扯,扯掉了,他用手指弹了一下,也不知道弹到哪里去了。我说,你的脚气还没好吗。徐成嗯了一声,好几年了。

前两年我们一起居住的时候,他的脚就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穿过他的拖鞋,但是没染上脚气。我问,疼吗?徐成说,不疼,只是痒。我问,流脓吗?徐成说,之前流,现在不流了。我说,别管它了,我们喝酒。徐成抬起头,我们碰杯。我重复了一句,你真的有当厨师的天分。徐成叹了口气,厨师需要什么天分。我说,需要,干什么都需要。徐成也考虑过当厨师这件事,但是现在当有点过早,毕竟还不到三十岁,放弃发大财有点早。

去年徐成开了个卖鸭脖的店,在此之前他跑到武汉学习了两个星期。学成归来之后,徐成在家附近的市场上租下来一个门面,不是特别大,但已经足够了。前面放着展示柜和冷藏柜,后面还有个小屋,是制作间。制造起来挺麻烦的,要用煤球炉,一开始没有排气扇,搞得屋子里全是烟,呛得很。鸭脖店开了没多久,就关门了。没挣什么钱,一开始几个星期还不错,自从有天营业额跌到一百后,就再也没有反弹上来。其实徐成做的鸭脖味道不错,可能是店址选的不对,位置有点偏。但怎么说呢,好的位置租金也高,有什么办法。关门歇业是必然的,当时徐成的老婆李燕已经怀孕了,没等多久,徐成在化工厂找了个工作,工资不高,但起码有点收入。现在徐成还没想好下一步干什么,或许应该把房子卖掉。房贷已经压得他抬不起头,但是卖掉房子之后呢?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又打开一瓶酒,给他倒上。

我又说起厨师这件事,希望徐成考虑一下,虽然赚不了太多钱,但是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但是就徐成目前的情况而言,开个小饭馆也不太现实,身边还有个孕妇要照顾,不过等孩子大点了,可以开个夫妻店,徐成主厨,李燕打杂。可是这有点累,而且起早贪黑。徐成有点顾虑,仔细想想也是,而且这对李燕也有点不好。要是有其他的办法就好了,也应该会有的,只是还没有想到。徐成问我有什么门路,我低着头没说话。

徐成说昨天晚上他没睡好觉,不止是昨天,自从李燕怀孕之后他的睡眠就不好。即使李燕不在家,徐成一个人在家里,客厅和卧室随便他睡,但就是睡不好,本来挺困的,但躺下去后就立刻精神起来,每当快要睡着的时候,心脏的位置就憋得厉害。徐成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问我有没有这样过。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在我的记忆中,的确出现过几次心脏中有根线拉扯了一下的那种疼痛,但很快就消失了。要说憋闷的情况,还真的没发生过。这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在这方面我没办法和徐成同甘共苦,更可气的是我这个人一向睡眠很好,熄灯躺在床上,过不了几分钟我就睡过去。我只好实事求是,对徐成说出我健康的睡眠状况。为了弥补缺憾,我举起杯,喝下酒。

徐成站起来,去了卫生间。他回来之后,我们又谈论了下个人的健康问题。总的来说,徐成的健康问题主要集中在两块,一个是心脏,一个是肠道。徐成说他每天起码要拉十几次肚子,难能可贵的是这种情形已经坚持多年。我觉得可能是肠炎,吃点肠炎宁可能有点作用。徐成说过段时间他想检查下身体。我觉得也应该如此,但是徐成觉得好像也没有必要。徐成昨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得太早,四点多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躺在沙发上,感觉有点冷,但是懒得找点东西盖。昨晚上后半夜的时候下雪了,四点多雪才变小,对于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像往常一样沉睡,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徐成依靠在墙上,整个人呈现下降的趋势。他的两只眼睛睁开,却根本什么都没有看。我们喝了最后一杯酒,疲惫不堪的徐成从座位上站起来,实在撑不住了要去躺一会。我的精神尚可,坐在座位上,看着电视机。徐成走进卧室,关上门。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我感觉有点晕,脚步轻快,即便是坐着,也似乎有了跑动的感觉。我两只手用力压住心脏,感觉它在体内正跳的欢快,一点也没有被什么压迫的不良反应。见此情景,我见好就收。现在我不知道干什么,尤其是没有任何困意。我斜靠在沙发上,看到窗户外面的路灯光挺亮的,对面住户的阳台已经没有灯光。

很久没有睡着,不舒服,或者说是这张床太舒服,让我有点不太适应。起床去卫生间,客厅黑乎乎的。卫生间里的雾气早已散去,我点上一根烟,很快抽完。经过客厅,我看到徐成的房间也是黑的,里面有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胎儿。他们躺在床上,对客厅里的目光毫不知情。

我推开卧室门,借着路灯光,我看到床上的徐成,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发出均匀的呼吸。我站在他的旁边,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徐成并没有发觉,可能是太困的缘故。我看了一会,走出来。来到我睡觉的卧室,我把窗帘拉上,躺在床上。我大口地吐着气,想起那句话,身体不健康的人是没有前途的。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脱掉短裤的时候,突然感到右边胯部靠近腰的位置有点痒,我立刻用手去挠,几下之后痒没有缓解。我只好用手指去抚摸,感觉到这块地方的皮肤比其他的部位显得过于粗糙,上面附着了很多细小的凸点,用手指去抠,会抠下几块结痂物。我集中精神去回忆,终于想起来,这块皮肤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很多年前,它就这样了,每隔些时日就会发痒,我便会不自觉地用手去抠,然后出血,然后结痂,再度发痒,再度出血。这样周而复始已经不知道有几百次了,而且这块皮肤的确是特别的,特别的白,而且凸起的疙瘩十分密集。想到这里,我坦然接受了自己没有前途这件事,不仅如此,我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应该将呼吸屏住,成为一具尸体。

以上都是半年前的事,最近我的心情不好,到了晚上更是如此,我躺在床上抽烟,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如果身边有电脑或者是电视机,我的心情可能会好点。心情这东西自己是没办法调节的,要借助于外力。但是电脑和电视机真的能改变我的心情吗?也只是让我转移注意力而已。还没到深夜,时间在慢慢过去。然后我实在受不了,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出门。无趣的夜晚在这次外出的行动中结束,出门后我立刻感到生机,风大阴天,有点凉。

我走到不远处的立交桥上,站在上面看下面的车流。十几分钟后我决定回去,下桥的时候碰见一个女的,她穿着一身运动服,长发披肩。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很快擦肩而过。我站在路边点上一根烟,在想是直接回去还是到附近的银行取点钱。其实不取也可以,我只是想查看下卡里还有多少钱。如果足够一百的话,我就取出一百去超市买点东西吃。没等我做出决定,刚才穿运动服的女的走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她是这么说的,你现在有事吗?我看着她,还是看不清脸,头发把什么都挡住了。我回头看了下,确定她是在和我说话。我说,没什么事,我准备回去。她说,你住在哪里?我说,离这里不远,怎么了?她说,我也住在附近,平时怎么没见到你呢。我说,我租的房子,不经常出来。她“噢”了一声,把头歪到旁边。我顺着她头的方向看去,远处一辆汽车开过来,灯光在我们的脸上一划而过,眼睛被刺了一下,有点疼。我说,你有事吗?她回过头说,也没事,我在想个问题。我问,什么问题?她说,我在想是走到那边的小超市买个打火机,还是问你借个火。我把还没抽完的烟递给她,她并没有伸手接,我还没想好。我说,给你。她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身上没有打火机。我拿出打火机,递给她。她拿着打火机扭头要走。我说,我只是借你用一下。她回头看着我,只是一个打火机,你这么在意干什么呢?我愣在原地。

女的走上桥,站在桥上抽烟。她冲我招手,然后翻越栏杆,跳了下去。我跑过去看,一辆拉货的汽车在不远处停下,司机从车上下来,和掉在货物上的那女的交谈,由于相隔较远,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等女的从货物上下来后,司机回到驾驶室,开车走远。女的一瘸一拐朝桥的方向走过来,我跑过去问她,你没事吧?女的往我的身上一靠,我拽着她的胳膊,询问她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往前没有多远就有一家医院,如果她需要的话,我可以带她过去。她说不去。我拽着她来到路边,问她现在怎么办,可以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什么的。对于我的提议,这个女的都统统拒绝。此刻我觉得自己十分多余。我说,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她拽着我的手,让我把她扶到桥上,她要再跳一次。我说,你刚才不是已经跳了吗?她说,可是我还没死。我拿出一根烟,问她要打火机。我点上烟,把打火机放进口袋里。她说,把打火机还给我。我说,你反正都要死了,留着打火机有什么用呢?她在后面喊我,我往前走。

在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问我是不是很穷。我认定这是个和我开玩笑的朋友,之前我也接过类似的恶搞电话。怎么说呢,这样做没多大意思。我没听清楚这是哪位兄台,只好问,你是谁?对方继续问,请问你是不是很穷?我说,你听谁说的?对方又问,你到底穷不穷?我说,是,怎么了?对方问,那你想不想卖器官?我说,不想。到这里我意识到这并不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对方说,既然你很穷的话,可以考虑下卖器官。我说,都是卖什么呢?对方那边沉默了一会,这样吧哥们我这边有点事先不和你细说了,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再联系我。我说,好吧。

我挂掉电话,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医院的门口。我想了想,决定回去看看那女的。桥上没有人,桥底下也没有。我在附近转了一下,在北边的花池旁看见她正坐在那里,头趴在膝盖上。我碰了碰她,没有反应。我抓着她的头发往后拉,发现她居然睡着了。我用手拍了拍她的脸,感觉有点凉。拍打了几下后,她终于勉强睁开眼。这女的长得一般,此前的神秘完全消失。她问我,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她说,我的头有点晕,想睡觉。我问,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她试图站起来,没成功。我把她扶起来,她摇晃着身体看了下四周。我问,你不会还想回去跳桥吧?女的摇摇头。我又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她说,不去,我没钱。这的确是个问题,而我本身也没钱。她再次说自己只是脑袋有点晕和疼,找个地方睡一会就好了。说完她想要继续躺下,我强拉着她,不让她躺下。我的手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可能是太用力了,她轻声喊了一下。我松手,她一屁股蹲在地上,身体伸展在地面上闭上眼睛。我拽着她的胳膊,你起来啊。她看起来不胖,但没想到这么重。在我要把她拽起来的过程中,有个散步的中年男子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我解释说,我女朋友。他“哦”了一声,眼睛盯着地上的女的又盯着我,眼神有点不相信,但还是走了,我看着他,他回头看着了我一眼。最后我把这个女的背回我的住处,我把她放在我的床上,盖好被子。我在椅子上坐着,对眼前的麻烦没有任何的办法。我搜了搜女的衣服,发现一个钱包,里面还有十几块钱,没找到身份证。我放回去,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她的上嘴唇十分薄,眉毛修过,十分细。她没有化妆,身上也没有令人讨厌的香味。

手机响了,是徐成打来的。我走到外面接电话。徐成问我在哪里。我说在住的地方,问他什么事。徐成笑着说,我在附近就问你在不在,出来吧,喝酒。我笑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徐成笑着说,我刚发了工资。

我和徐成来到小饭馆里,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散发着一股化工原料的味道,但并不是特别难闻。徐成问我王娜回来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徐成说,你应该给她打个电话,劝劝她,都半年了还不回来。我说,再说吧。必须承认的是,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是特别的坏,除了你特别想倾诉的时候没有人选。但是相比女人带给你的麻烦,寂寞根本不止一提。如果不是徐成的儿子刚出生,我倒是建议他选择独自生活。但是今天晚上我不想提这些,难得徐成心情不错。我们谈了会徐成的工作。在工厂上班就是那样,到点去上班工作,到时间就下班回家,作为一个从未在工厂上过班的人,我的确是一无所知。徐成告诉我现在的上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劳,无非就是守着一个机器看,然后将原料往机器上搬,你说辛苦吗,肯定是有的,但是完全可以忍受,身处其中,你是机器的一部分,要做到准确无误,相当于是在喂养机器。对,是饲养员。这个比喻十分的恰当,可是这相当的乏味,你是去工作赚钱的,不是去消费享受的,所以枯燥是必然的,也是你所付出的代价。对于徐成的话,我非常赞同。如果说人活在世是为了打发时间,那么就去工厂上班吧,你不仅成功消磨了时间,还得到了金钱。说真的,我有点被他说动了。之前徐成就建议我去他工厂上班,可是我没想好,今天晚上他又提到这件事。我有点动摇了,如果现在的状态持续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山穷水尽,我应该赚点钱,让自己舒服起来。酒喝得比较急,徐成还要赶回家,期间李燕打电话催了几次。关于即将到来的工作,我又问了些细节问题,我很担心自己不能胜任,我很久没上班了,关于同事之间的相处和工作的难度,这都是我需要考虑在内的。徐成劝我放轻松,在他的口气中,工作和吃饭睡觉是一样的,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可以。对于同事之间的关系,就更不用多想了,你是去赚钱的,不是去交朋友的,简单处理就可以了。谁也不欠谁的,你说对不对。我点头。而且也不用给任何人的面子,这只是一份在化工厂的车间工作,你也没有多少的工资可以拿,所以你不欠任何人的,你付出了自己的劳动,你流着汗水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你懂吗,像这样的工作就算是辞职不干了,在一天之内就会有新的等你临幸。说完徐成端起杯子,我们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徐成擦了下嘴巴,问我和王娜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他总觉得我和王娜之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但是令人失望的是根本没有,我们谁也没有另找新欢,也没有大吵大闹,我们只是厌倦了对方,我们只是相处时间太长了。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理由,只能说我无法继续忍受王娜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她大概也是这样想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没有丝毫要找她的冲动。甚至我更希望王娜出了意外,突然就这么死掉了。我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伤心是一定的,我没有嫉恨她的必要。我的意思是,如果王娜已经不在人世,她留在我这里的东西,就用不着了,我可以找个时间把它们整理出来,一把火烧掉,作为祭奠的方式。听我说完后,徐成深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经常盼望死亡在我的生活中发生,像你说的那样,这根本不是恨,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当中应该有个人自动消失,不是她就是我,我更愿意是我。

既然说到死,我把晚上目睹的跳桥自杀的事情和徐成讲了。当徐成得知自杀未遂的这名女子正在我的床上睡觉时,他觉得不可思议,一定要亲眼去看一下。在回去的路上,徐成问我那女的漂不漂亮。我觉得一般。徐成问,她为什么要跳桥?我不清楚。徐成认为我把她带回来十分的不妥,先不说会被偷,如果这女的死在你这里怎么办?我倒没想到这一点,但联想到之前女的说自己头晕,也有可能在跳桥的时候头部受到撞击。我仿佛已经看到那女的死在了我的床上,样子就和睡着了一样。我跑起来,徐成跟在我后面。我们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往前跑,像是那女的尚未断气,或者下一秒就会咽气。我不知道徐成怎么想的,在奔跑的途中,我竟然隐约有点希望那女的死。只是我们发现床是空的,那女的不见了。她就这么走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徐成对女的是否存在过表示怀疑,认为完全是我编造的。只是,那女的千真万确是存在的。我望着空空的床,手放在她曾经躺过的地方,感受到了余温。我对徐成说,你过来摸摸,还是热的。徐成过来摸了一下,的确是有热度,但是人去哪里了呢?徐成看着我,我看着他,同样问道,人呢?

我送徐成下楼。他问我去工厂上班是不是真的。我点头,这次一定是真的。徐成看着我,那我明天帮你问一下。我说好。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便问徐成,你们工作的地方安全吗?徐成问,你什么意思?我说,就是容不容易受伤。徐成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说,我听人说工伤会有补偿的,比如说断一根指头起码补偿七八万。徐成急忙问,这是真的吗?我说,当然是真的,有个家伙只削掉了一骨节的指头,就拿到了五万块钱。讲到这里,我们不由自主伸出自己的手掌,十根指头全部健在,如同一百多万摆在你的眼前令人心慌。后来我没到徐成的工厂去上班,当然不是因为我不缺钱,只是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生活还可以继续熬下去。至于徐成,他下午的时候告诉我,他在我住所附近的那所医院住院,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削掉了左手的两根指头。是的,没错,是两根完整的手指,外加一部分手掌。看望完徐成后,我回到住的地方躺在床上,想起那天晚上的女的,不知道她是否尚在人间。但是,这好像和我也没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