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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刺猬遇见大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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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他是小刺猬

妈妈把他带来的时候,我正拿着拖把拖地。一阵冷风吹进来,未等我抬起头来,一双沾满泥巴的黑色棉鞋出现在门口,眼睛紧盯着我手中的拖把和刚刚拖完的地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圆圆的脸上有拒别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亮亮,这是我们的家,亮亮,这是姐姐……妈妈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这个家和我一眼。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着千万分的不屑一顾。亮亮,你想吃冰激凌么?我抬手去摸他的头,不等我的手触到他的头发,他一闪便躲开了。眼里竟然有些厌烦的神色,极像被人惊扰的小刺猬。我讷讷地缩回手,脸上的笑容僵硬着不知如何隐下去。那一刻,望着矮我一头的妈妈经常念叨的跟外婆生活了13年的我的弟弟,冥想了无数次的见到他时的喜悦荡然消失……

二、他哭了

一月时间过去,除了吃饭时间他坐我对面,别的时候他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有时妈妈故意进去跟他说话,他也半天才应付几个字。亮亮,跟姐姐去游乐园玩过山车吧。妈妈拿着他的衣服站在他身后,他沉默……亮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呢,他依旧沉默……我在外面的客厅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心里说不出来的愤怒。

一天中午,爸爸妈妈都在午睡。电话铃声响起,我蹑手蹑脚地过去接听,原来是外婆。刚刚叫了一声外婆,亮亮就从房间里:中出来,从我手中抢过了电话。他对着电话只叫了一声外婆,便大声地哭了起来。我吃惊地看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半晌回不过神来。电话那边的外婆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亮亮,亮亮,好孩子,怎么了,亮亮怎么了……他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响。以至将妈妈从午睡中惊醒。那样的时刻,谁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委屈,让他如此伤心欲绝。

三、他失踪了

妈妈来学校找我的时候,我正在上早上的最后一节课。“青青,今天早上上课之前看见亮亮了没有,他的老师说他整个早上都没有来上课。”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妈妈焦急的眼神……

我跟老师请了假,跟着妈妈到处找亮亮,直到太阳落下去好久,我们也丝毫不见他的踪影。妈妈拉着我的手,眼里是几欲要流下来的泪,她一路念叨这么冷的天他会去哪里呢?我什么话都不说,心想:他为什么总是对我们充满敌意和戒备?为什么他总是让人不得安宁?为什么……

深夜12点多,有人敲门。开门,一位陌生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后面是脸上有无数道泪痕的他。

原来他去了车站。他拿着10块钱要买去宁齐的车票,那是外婆住的地方。他找不到车次,在车站候车厅无助地哭了一下午。后来,被这位叔叔送了回来。那个叔叔临走时摸着他的头,对妈妈说,这孩子真倔强,问他家住哪里,开始他说家在宁齐。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告诉我住这里。妈妈送叔叔走的时候,我冲出来,对着他大叫,你不是说你的家不在这里么,回来干什么?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泪流了一脸。

四、他做饭了

后来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主动跟他说话。在家时,无论他干什么,我都是冷眼沉默。

而让我奇怪的是他跟爸爸妈妈的关系慢慢地开始亲近。一个周末,他甚至很殷勤地跟妈妈说他要给我们做饭。妈妈回头看我,眼里满是说不出来的惊喜。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进屋了。记得那天,他从大清早就开始忙,时不时地还让妈妈帮他切菜。等到中午过去了,也不见有什么迹象。我拿着大包的饼干不停地吃,妈妈一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张狂。大概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他给每人端出来一碗面,仅仅就是一碗面。汤和面浑浊一片,有些惨不忍睹……我怕你们肚子饿,我先给你们煮面了。他小声地给我们解释,脸微微地红了。我目瞪口呆地扫一眼,起身去了厨房。发现里面那些被切得乱七八糟的菜。那时刻,想象着他是怎样笨拙地为我们做饭,心中的惊讶无从表达……

五、我哭了

又是周末。妈妈出去的时候,提醒我把自己上学的衣服洗干净。妈妈走后,我就忙着看电视,把洗衣服的事忘到了脑后。他问我怎么还不洗衣服。我随口说等会再洗,我现在肚子疼。后来,我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看见阳台上晾满了我的衣服,他手里正拿着我的一条牛仔裤在脱水。看着那些在阳光里飞扬着的衣服,我说我来洗吧。他说你不是肚子疼么?还是我帮你洗吧。我站在他身后,咧了嘴想笑笑,眼泪却是悄悄地爬上眼角……

六、我是大刺猬

我从没想到总是惹我讨厌的弟弟,竟然为我洗那么多的衣服,我突然想起那些往事,感到无比的愧疚。

其实那次他离家出走,都是我惹的祸。

他在那天对着外婆的电话大哭之后,我对他的厌倦与日俱增。他第二次对着外婆的电话哭泣的时候,家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我对着他大吼:“你不想住在这里就回去住外婆那里。这里不欢迎你。这不是你的家。”他泪眼婆娑地看我,我积攒了无数日子的怨恨就在那样的时刻全部爆发了出来。那一刻,我几乎成了一只毛发锋利的大刺猬,带着极大的攻击性刺向身边的同类。他哭得异常凶猛,肩膀随着哭泣猛烈地抽搐着:“我明天就回去,我再也不回来了,你不是我姐姐,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他说完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他就失踪了。没想到因为我说的那些话,他会拿着10块钱去车站买离开家的车票,他会在别人问他家住哪里的时候说不在这个城市……

七、当小刺猬遇见刺猬

其实,自从弟弟回到家后,他是多么尖锐敏感而又懂事……我真的没有理由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继续当一只锋利的大刺猬了。想到这些,我禁不住有些羞愧和伤感。我转身站在了他的身后,拿手去摸他的头,他没有躲开,他对我微笑了一下。

我说,亮亮,如果大刺猬遇见小刺猬会怎样。

姐姐,大刺猬会跟小刺猬一起长大。他叫我姐姐的时候,依然低着头继续洗衣服。

亮亮,你说大刺猬跟小刺猬会互相攻击么?刺猬身上那么多刺。

不会。因为他们都是刺猬呀,他们会一起长大。

那时那刻,我们的手都放在满是肥皂泡的水里,那么亲近。亮亮说的对,我们都有刺,但是我们会一起长大,因为,我们都是刺猬,我们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