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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走向夕阳的时光,即使不在假日,繁忙也开始渐渐收拢,心意由紧张而舒缓,对夜晚的沉静有了可期感。如果再加“理想”二字,那就意味着一段肆无忌惮的闲暇和自由。这样的时光,可以用来闲逛、闲读、闲聊,闲看街景人事,甚至只闲坐发呆。漫无目的,随心而为,即使心在胸腔里,也是在懒懒地跳动。
懒,本是贬义词,与之最顺当的搭配是懒惰。这是一种让人厌弃的、无所事事、走向堕落或者毁灭的捷径。但有时,懒只是一种心的渴望或主导自我的意愿,是一种休整和回味的闲暇,是重新启程的小憩,给心一个回归和展望的瞬间。它不应该是一种生活的姿态,只是一个柔美的片段,可以容我们在意愿的某一天,能慢慢、慢慢地,看朝露绽开在柔柔的青草叶上,晚霞一点点消退红颜,银河随之璀璨无边,能听到过耳的风声、林中翠鸟的啾啾、孩子的欢畅,还有爱人的低语,以及所有世间的美好……
可以日日如此、享受日日如此的这个人是台湾的舒国治,本书的作者,一个听上去非常入世、非常肯于担负的名字,偏偏写下的是远遁尘世的文字。
他说:“我几乎可以算是以赌徒的方式来搏一搏我的人生的。我赌,只下一注,我就是要这样地来过――睡。睡过头。不上不爱上的班,不赚不能赚或不乐意赚的钱。”
他为自己找的理由是:“人要任性,任性、任性。如今,人已经太少任性了,不任性的人,怎么能维持健康的生活状态?他随时都在妥协、都在抑制自己,其不快和隐忍究竟能支撑多久?”“自己要做得了主。”
他果真自己做了主。不上班,家徒四壁,存款不过千元,无房产,无家庭。清幽的心长长地浸在清幽的日子里。
更妙的是,他的书名下小小的释言:关于旅行,关于晃荡。
旅行在当下,对我等既无大把闲时、又无海量闲钱的小小人物而言,是颇时尚也颇不含蓄的行为,奔赴前一般要昭告,回归后还得貌似心满意足地晾晒一下,目的明确行程紧凑计划详细,基本是伪休闲。
但旅行若与晃荡并行,就是一种美丽的方式与一种优美的心态的交合。所有的脚步就都有了自由的韵律,时间、方向统统失去了计量的单位,散漫的脚步散漫的目光,眼睛掠过的每一处都是心的带动,都可能有本无期待的惊喜,回味时都可能有缓慢悠长的动人回响。
他的行程都是心的自由行走,他笔下的各处并不只绘形,就像看人,即便面对绝色,也并不沉迷其眉目的倾城,他拿出心魂去触碰抚摸感知那些体表后气息独异的灵魂。
比如,他眼中的“日本是气氛之国,故各国的人不能不惊迷于她”。关于瑞典的见闻叫《冷冷幽景寂寂魂灵》,甚至有一个章节就叫“自怜幽独”,这哪里是在写一个国家,分明是在描摹一个孤寂又诗意的灵魂。
这不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书,因为它的语言未必最美,思想未必最深刻,而价值、实用性未必最强,但我肯定,它是我最喜欢之一。当我们被裹挟在人流里,不由自主、无暇他顾地奋勇向前,却茫茫不知所终时,我看到了一个悠然的身影,在另一条小路上缓缓而行,光影温柔、花树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