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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之痛:一个村庄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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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少了800多个人的呼吸,村庄犹如被抽空的皮球,显得特别干瘪,少气无力。许多房屋里黄昏时候不再有炊烟升起,有些住户全家都走光了,门上的锁都生锈了

“几个孩子天天围绕着一棵大树思念远方父母,期待很快就把他们接走。爬到树杈上翘首期盼的男孩叫‘青岛’,他天天拿着家人寄来的海螺听大海的声音,每天都在树上待着。树下的男孩叫‘北京’,他见本村的孙嫂正给孩子喂奶,猛地推开吃奶的孩子去抢奶吃。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孙嫂,嗷的一声尖叫几乎引来了村里所有的人,从此大家都认为‘北京’是个坏孩子,同伴都躲着他,殊不知他是在想念儿时在妈妈怀里的感觉,他多么希望妈妈能在自己身边……”

这是电影《空巢里的孩子》的画面。

在鲁东南一个叫东河崖的村子里,也有这么一群孩子,他们的境况几乎是电影的翻版。他们的父母也都到大城市打工去了,有的在北京当保姆,有的在上海卖青菜,有的在广州擦皮鞋,有的在深圳捡破烂,有的在济南干建筑……孩子们只好跟着爷爷奶奶或叔伯生活,一年或几年都不能见父母一面。

东河崖村户籍人口足有1000人,但实际上,每年正月初六以后,打工的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他们扛着蛇皮袋子去镇上乘客车去县里赶火车,人群熙熙攘攘,每天就像逢大集一样。正月十五之后,村里从十六七岁到四五十岁的青壮年男女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些年迈的老人和幼小的孩子,总共不足200人。

村长老孙说,“村里几乎只剩下50岁以上和13岁以下的人了。”其实中国大部分的村庄情况也是如此,“空巢之村”越来越普遍,这些被留在乡下的人群也有一个含糊而令人酸楚的划定:留守人群。

年轻人的离开带走了乡村的生气

一下子少了800多个人的呼吸,东河崖村犹如被抽空的皮球,显得干瘪,少气无力。

通往村庄的小路被荒草掩没。田野里,一位老人正领着一个小丫头给庄稼浇水,小丫头吃力地提着一桶水,俨然一副大人模样。一个原本正处于成长发育关键时期的儿童,由于父母长期不在身边,无法享受到父母的关爱和引导,小小的年纪却要过早地体会着生活的辛酸和压力。

村头的池塘快干枯了,剩下少许的黑水散发着一股恶臭。

村里的主街道依然是最传统的泥土路,有两三只鸡在刨食,一条黏儿吧唧的狗趴在电线杆子旁昏睡,人走过去它只抬起头淡漠地看你一眼就再没一点动静。大部分人家大门紧锁,有的锁上还锈迹斑斑,院内没有一点声息,从草门缝里可以看到满院子的荒草。

黄昏时候,只有很少的院落还有炊烟升起。在村里,你偶尔也会碰到一些人,围在一起打牌的老头老太太,三三两两的玩童……除此之外,一片寂寞,村庄仿佛变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随着村庄中最成熟、最有活力的青壮年人群的离开,一个村庄失去了最根本的东西。

年轻人的离开也带走了乡村的生气。没有了生气的村庄也无法保留原有的生态。

因为年轻人的离开,耕种土地的劳动力随之减少,工厂到乡村承包了土地,冰冷的机器代替了热闹的农业生产,原来清新优美的自然环境被破坏,取而代之的是垃圾和污水。

有些外出打工的人因为赚到了大钱就把孩子接到城里去借读了,在村里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少。由于学龄儿童不断减少,几个村只有把孩子集中到一起读书。像东河崖村的孩子就只能到离村子五六里以外的镇上去读。

没有学校的村庄就像没有孩子的家庭。年轻人的离去掏空了孩子的内心,而孩子的离去又掏空了乡村的灵魂。

有些人回来过,有些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们常常会自发地聚集在东河小桥头上,等着镇上的邮递员给他们带来远方亲人的消息。

有些人回来过,过几天就又走了;有些人走了却再也回不来了。

几个不回来的人中,有李老太的小儿子解放,王老汉的二儿子钢弹,他们一个因在上海蔬菜市场与外地人争市场被捅死了;一个因在长三角混黑社会做了大案被枪毙了。

同样都死在异乡,但这两人的死在东河崖村引起的反响却截然相反,解放虽因殴斗致死,但却用自己的命为本村人在上海蔬菜市场站稳脚跟立下了“汗马功劳”,被村里人视为功臣,他撇下的一儿一女也自会有人照顾,一直到18岁。至于“钢弹”则是村民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因为在农村,没有比不务正业更让人不齿的了。

还有一个不回来的,是村民孙利的媳妇巧花。巧花比孙利小26岁,是孙花5000元钱从贵州买回来的。她一口气为孙利生下了三个女孩:大女儿小红,二女儿小玲,三女儿小珑。

就在小珑刚三岁的时候,巧花撇下三个孩子跟着一个鱼贩子去了上海,再也不回来了。那一年,二女儿小玲四岁,大女儿小红五岁,而她们的父亲孙某利已经63岁了。

因为老婆的背叛,原本性格暴躁的孙利脾气越发暴躁,开始酗酒和嗜赌。他在县城辛辛苦苦干建筑赚来的钱除了换成一堆空酒瓶就是扔在了牌桌上。喝醉了赌输了回家就拿仨女儿出气,动辄一顿暴打,在三个幼小的孩子眼里,父亲犹如一头发怒的水牛,让她们充满畏惧不敢靠近,这也为她们姊妹三人的厄运埋下了伏笔。

恶魔一样的邻居

孙利家的三间破草屋位于东河崖村东北角,东边紧挨着其远房侄子开的羊肉汤店,再往东就是搞机械维修的孙华的家,因为他腿脚不好,村里人都叫他孙瘸子。

在农村会维修的人很吃香,这家的拖拉机坏了,那家的喷灌机出毛病了,都会找孙瘸子修,每天都有进项,不仅早早买了大彩电、面包车,家里零花钱不断,日子过得非常殷实。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贫穷的孙利家别说彩电,连台黑白电视机也买不起。三个女孩每次经过孙华家门口时,听到他们家传出的电视剧的声音,都挪不动腿。在乏味的乡村生活中,一台彩电无疑对一个孩子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小红的噩梦就开始于孙华家的那台彩电。2007年6月的一个周末,8岁的小红、7岁的小玲和6岁的小珑都没上学。父亲在外地打工,两个妹妹平时都是小红带着。姊妹三人在孙瘸子家门口玩踢毽子,孙瘸子就喊她们仨进去看电视。因为家中平常没有电视看,他一喊,姊妹仨就很高兴地进去了。

孙瘸子只有一个人在家,看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就把小玲和小珑撵走了,让小红单独留下再看会。就在堂屋里一个红色沙发上,孙瘸子把小红了。

母亲跟人跑了,父亲又不在家,就是父亲在家小红也不敢对他说,她真的惧怕他会打死她。她也不想告诉妹妹,因为八岁的小红自认为是姊妹仨中的主心骨。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慌从此给小红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从以致五年以后她一看到红色的沙发还禁不住哆嗦。

小红不敢把这事告诉别人,唯一的办法是不再让两个妹妹去孙瘸子家看电视,她自己见着孙瘸子也老远躲着走。

一段时间相安无事,孙瘸子胆子更大了,用同样的手段他又把7岁的小玲和6岁的小珑了。

在以后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孙瘸子分别了她们十余次到几十次不等。有时在他家里,有时在维修机械的门头,有时在他的面包车里,还有几次开车带其中一个到野外。他主要利用了三个小孩惧怕爸爸殴打她们的心理,才多次大胆的她们。先是小红,然后了小玲,最后是小珑,中间甚至穿行。除了吓唬她们,他每次也会给她们三五块零花钱,几包方便面,几根火腿肠等。

这期间,孙瘸子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借着捉迷藏等机会多次小玲和小珑。

姊妹三人的噩梦一直持续到2011年,刚12岁的小玲因精神长期受刺激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老师觉察出异样,再三追问小玲才吞吞吐吐告诉了老师。老师陪小玲迅速地报了案。

可悲的是,直到办案警察把孙利叫到派出所询问情况,这个糊涂的父亲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作恶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孙华以罪被判处无期徒刑,两个儿子也以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八个月、三年四个月。但作为被害人之一小玲那直愣愣的眼神分明在告诉我们,那种伤害也许是一生也无法修复的。

留守的村庄里,各有各的不幸

像东河崖村这种父子三人丧心病狂,长达5年时间数十次三名的兽行着实令人发指。但你愤怒之余,你也不得不承认,这并非个例。仅2008年至2011年6月,东河崖村所在县就发生受害案件24起,被害人34名。

这个县地处山东省的南部,常年有数十万群众在长三角从事蔬菜经营,仅在上海一地就有11万之众。家庭作为社会肌体里的细胞,父母是儿童赖以生存的灵魂。而这些儿童的父母一年却回不了一两次,孩子与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微乎其微,他们甚至忘记了父母的样子。原本应为父母掌上明珠的他们,如今却由“童话王国”演变而成为一个特殊“弱势群体”。

这些外出打工者的孩子多由祖父母、外祖父母或其他中老年亲属照看、抚养,缺少有效的监管,甚至被熟人侵害。如被害人潘三丫(6岁)的父母离异后,平时和奶奶一起居住,她被犯罪嫌疑人潘某(潘三丫的三伯父)采用诱骗的方法。犯罪嫌疑人李某军,就是利用内甥关系将外甥女李某(9岁)带至家中的。仅此类案件就有17件,占侵害案总数的70.83%。

根据该县近年来案况看,侵犯的犯罪分子多为农民,文化程度普遍较低,犯罪分子往往是光棍、鳏夫,或者分居、离婚者。他们的作案手段非常简单,大多利用孩子年幼无知、贪吃好玩的特性,以给钱买东西或用食物、玩具诱惑,将骗到预谋好的地点,以达到奸淫或猥亵的目的,如陈某涉嫌猥亵儿童一案,犯罪嫌疑人在本村开了一个经营音像和保健品的小店,邻居家有两个小女孩杜某(6岁)、赵某(7岁)经常来玩,陈某便以糖果诱惑实施侵害。

还有一部分侵犯案件发生在学校。此类案件达6件,占案件总数的18.75%,主要是犯罪嫌疑人利用教师身份对进行侵害。如某中学小学部教师陈某银利用教学之便,先后猥亵潘某(8岁)、王某(9岁),丁某(8岁),张某(9岁)等四名留守女童。

东河崖村只是一则缩影。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全国各地依然有多起留守人群被侵害的悲剧发生——“6岁留守女童被骗走残忍杀害”、“9岁留守女童被邻居后掐死”、“陕西刑满释放男子因手头拮据半月杀7位留守老人”、“湖南娄底一个不到两岁的留守女童,竟和奶奶的尸体独处7天,滴食未进”……无数的空巢之村正变成一座座被这个社会遗弃的孤岛。

“留守读书郎,身边少爹娘;读书无人管,安全无保障;夜半梦惊醒,两眼泪汪汪……” 这几句顺口溜恰恰是对留守儿童生存现状的真实写照,它犹如根根尖针,刺痛着每一个人麻木的心灵。而更多的留守老人则陷入了老无所养老无所依的尴尬境地。

就在我们的社会热烈地呼唤亲情和责任的时候,依然有那么多的人选择背井离乡。在他们的身后,大片的田野继续荒芜,村庄深陷于一片空荡和凋敝,城市的街道上却拥挤着一群面目模糊格格不入的异乡人。

(文中的未成年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