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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以南新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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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你看。”畿的指尖停在书页上。书上的照片,一片碧海蓝天。

新西兰。很美的国度。”我微微抬眼,笔不停地在纸上运算着。

“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水东湾的海好看啊。”她的语调渐渐低了下来,尾音拖成了小小的叹息。

榆,你晚上来我家睡吧。手机屏幕亮起,畿的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新短信信箱里。

去了我晚上还用睡么!我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一边却飞快地在手机上按下“好”。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抱着一摞书敲开了畿家的门。

“我今晚可是来看书的,拒绝免费陪人聊天。”我一进门就大声声明。畿笑着关上门。“阿姨不在么?”我放下书就东张西望。“她下午去G城了。”畿端上我每次来都要喝的绿豆糖水,轻描淡写地说着。我突然就明白了畿让我来的原因。“阿姨她……又要做手术了么?”我接过漂亮的白瓷碗小心翼翼地问。“嗯。别担心。”听见畿的安慰我毫不留情地对她翻白眼,“明明自己担心得要死还叫人家不要担心……”“又被你看出来了啊。”畿语调夸张地说,然后自顾自地笑出来。

我笑得有点苦涩。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别太着急而故意想逗我笑。那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追着我在校道上奔跑,结果被地上的石缝绊倒,流了很多血。我被当场吓傻然后手足无措地哭起来,好像受伤的是我。结果还是受伤流血的畿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才将我安抚好。后来听说她回到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哭天抢地的,以为自己要就此归去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白驹过隙。一晃八年,抗战都胜利了,她还是没变过。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听见客厅的大钟敲了十一下,我祈祷睡意快点向我袭来。“你认床的毛病还没改啊?”畿轻轻说,我听得出她在笑。

“以后我要带妈妈离开M城。”听见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迅速翻过身面对着她。窗外清淡的月光从窗口泻下,顺着光滑的木地板流淌着,木地板上如积水般空明,仿佛用指尖轻轻点一下,木地板都会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在暗淡的月光中看见畿侧脸漂亮的剪影。柔美的线条透着一股坚定。

“我也会的。带我们全家离开。M城污染太严重了。”我用枕头埋着半边脸瓮声瓮气地说道。畿侧过脸对我微笑。月光照进她的眼睛里,把她的眼睛照成了一汪宁静的湖。水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我想我是真的困了才会对畿说“畿你快要飞升变仙女了”这样的话。畿若隐若现的发香闻起来令人很安心,我的眼皮像被露水压弯了的小草,越来越重……

“畿,这个单词不是这么写的!”“畿,这个句式的意思你怎么不写完整!”“畿,这句话你翻译错了!”我一边抄着畿的英语笔记一边张牙舞爪。好不容易抄完了,畿的英语笔记也被我用不同颜色的笔改得乱七八糟的。这怎么会是一个英语考第一的人的笔记啊!我每次那么认真做笔记,英语成绩却还是在及格边缘垂死挣扎。

畿翻着她已经被我改得面目全非的笔记说:“我把笔记借给了那么多人就你才会帮我把错的地方改过来。”我一时语塞,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温暖,也是要相互给予的。

“畿,你分科选了文科对吧?”我一边慢腾腾地收拾散乱的书一边不痛不痒地问着。其实不用问我都知道畿一定会跟我一样选文科的。

“嗯……是。”畿眼神闪烁。

“小榆,明天陪我去火车站接妈妈吧。”

“阿姨回来了么?啊哈哈哈我的绿豆糖水……”畿对沉溺在美食幻想中的我送来一记大大的白眼。

第二天我俩早早就出现在了月台上。不透风的车站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南方一到夏天温度就高得吓人。我咬着雪糕体会着什么叫“汗如雨下”。畿在一旁不慌不忙地扑着小扇子,完全一副欧洲中世纪上流社会名媛的样子。

列车准时到站。阿姨的精神很好,我只能从她苍白的脸色中看出手术的辛苦。乘务员帮阿姨拿下行李,看着我俩手忙脚乱接行李的样子便对阿姨笑道:“您真有福气,有两个那么好的女儿。”我和畿听了相视一笑,不去辩解。有什么好辩解的呢,那么多年的友谊,我们俩对彼此来说,就像家人一样。

蝉在窗外聒噪。我百无聊赖地捧着西瓜汁去翻日历。

翻了日历才知道时间过得真快。高一的暑假,只剩两个星期了。我仿佛是被踩着尾巴的猫,迅速从椅子上跳起抓过手机,拨下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畿慵懒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我顾不得那些冗长的问候亢奋地说:“畿,我们再去一趟水东湾吧!在开学之前。”

当我踏上那片柔软又炙热的黄沙时,早将一路颠簸抛诸脑后。畿迫不及待地下水充当浪里白条。她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我讨厌紫外线。于是独自一人躲在大大的遮阳伞下,一边逗白瓷碗里刚抓到的小蟹,一边对着刚出海的现煮海鲜大快朵颐。不远处畿一个出水芙蓉,笑着对我挥舞着手中的贝壳。

小时候的水东湾满岸的美丽贝壳。我和畿沿着海岸线追逐着一路拾来,收获满满。我们会挑出最好看的贝壳细致地在海边洗去沙子,回家后拿强力胶水粘在墙上作装饰。

我一直很喜欢海风咸咸但自由的味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耳朵贴着贝壳仔细倾听,可以听见月光下海浪温柔的眠曲。

只是这种拾贝壳的乐趣越往后越发少了。水东湾的开发为她带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游客,沙滩上的贝壳被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带往世界各地。

“看!是枚浅青色的贝壳!”畿如获至宝。我看见一枚小小的贝壳在畿的掌心闪耀。

浅青色。水东湾的颜色。阳光下微笑的畿仿佛将整个水东湾都握在了掌心。

有时候我觉得畿就是一枚美丽的贝壳,镶在我人生的华美长袍上。

午后的海滩炎热却明媚。我微微闭上眼,感受海风吹来带着温度的凉爽。

缓和的海浪声。若有若无的海风的味道。童年泛黄的回忆。畿。

习题。考试。未来。仿佛一下子自动自觉离我千里之外。我只要这一刻漫无止境就好。

“榆,我会记得我们的水东湾。”我在快要进入梦乡意识模糊之际听见畿低声说道。

离开学只剩几个昼夜。我为确定分班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在假期刚好只剩最后两天时我接到了畿的电话。

“榆,我要去新西兰了。”畿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说,我听不出她的情绪。

我又一次在落日熔金的时候敲开畿家的门。而这时距我接到畿的电话只过了4分钟。平时我可以慢慢走上10分钟的路程这次我只用了240秒。

“去新西兰,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觉得我快哭了。看见畿沉重的表情我知道她不会是在开玩笑。

“刚上初中时妈妈就决定了。”畿还在努力微笑。

回忆倒带。

初三。阳光明媚。

“榆,如果以后我去了新西兰怎么办?”畿翻着画册半开玩笑地说着。

我茫然抬头,愣了一下,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溢出。畿错愕。

“好好好,我以后不乱说了。”畿手忙脚乱地为我拭去泪滴。

的确。从那以后畿不再以任何方式提起她要离开。我亦将此事淡忘。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一切都有预兆。

只是那些小小的、不易察觉的预言被生活的尘埃覆盖。命运之轮不可逆回地旋转。

“还有两天就是我们认识十年的纪念了。”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么漫长又短暂的十年啊。漫长得可以让两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成长为对彼此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的女生。短暂得让我觉得在这十年里我除了收获了这一份沉甸甸的感情什么都没留下。我知道我什么都可能遗忘,唯独遗忘不了这个用笑容温暖了我漫长岁月的女生,唯独遗忘不了她曾说过在我们垂垂老去时,要在水东湾的海边合租一个楼层很高离天空很近的小公寓,在阳台上种满花花草草,每天看日出夕阳。

“十年一个轮回。我们的轮回不会结束。”一直低头不语的畿忽然抬头说道。我看见她清澈的眼睛里泛着泪花。

我将畿的行李箱安放好后转过头对她笑着说:“以后不能常见面了。”

畿舒展她的招牌笑容:“那我以后每年攒钱买机票回来看你。”

“那敢情好。我代表中国人民感谢你为中新两国的友好交流作出的贡献。”我笑着朝她扮鬼脸。

“对了,这个给你。”我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我在水东湾的海边跟阳光一起明媚地笑。

“这是什么?”畿瞪大杏眼,指着照片中一堆透明的不明物体问道。“是什么白色垃圾么?”

“怎么可能!”我劈手夺过照片看清楚后便笑得前仰后合。“这是水母!是水母啊宫保鸡丁!”

“不许叫我绰号!剁椒鱼头!”

夏日有灿烂的阳光,仿佛一切都那么美好,包括离别。人生本就是由无数的离别再构成了一次次的相遇。也只有经历过离别的悲伤才能更好地体会再次重逢时的欢愉。

“好了你快去机场吧,别误了航班。”我看了看手表不由分说地将畿推入出租车。

“你真的不陪我去机场么?”车子启动前畿将头探出车窗不无遗憾地问。

我坚定地点头。我知道我会受不了看着畿远去的背影却无法追随。我不能让畿不放心地离开,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任她翱翔。

车子开远了。渐渐模糊成天边的一个黑点。

我转身慢慢往回走。泪不经意间滑落。

路过新华书店我进去买了一张世界地图,回到家便把它贴在床头,用鲜艳的红笔将New Zealand重重圈上。这个有着鲜花、海湾的国度,这个畿所在的国度,这个我势必要去的国度。

畿,我一直不曾害怕离别。

毕竟我们还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说不定哪个气体分子就受你所托飘洋过海来拥抱我。毕竟你说过我们会一直走下去。毕竟我们有这份沉淀成岁月温柔的友谊。

畿,以后M城的每次黎明都是照亮过新西兰的阳光的降临,照亮这座还在安睡中的小城。以后M城的每次日落都是从新西兰过渡来的黑暗,我会在余晖中祈祷你每日安眠。

手表上的指针刚好走到三点一刻。闭上眼,我仿佛能听见搭载着畿离去的飞机起飞时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在起飞跑道上寂寞回荡。

再见了,畿。

等着我,新西兰。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