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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本来无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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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佩服姚亭亭的好胃口。我吃一份肯德鸡套餐就饱了,而她已经眉开眼笑地对付第三份巨无霸了。我说:“丫头,你可得注意了,就算你现在不是特别胖,可如果这么吃下去,找男朋友成问题啊!”

姚亭亭用翘着兰花指的胖手捏着鸡翅膀冲我乐:“那就咱俩凑合凑合呗。你那么瘦,咱们一平均,那后代绝对是标准身材。”

我说:“得了吧,你?我可是有女朋友的。”

“你那也叫女朋友?才认识几天啊?咱俩可是青梅竹马,打小就在一起。你五岁时就说长大了要娶我,你怎么忘了?”

“小时候说的话哪能当真啊?我和马小麦可是一见钟情的,你别瞎掺和。”

“可是,我可是真的喜欢你呀!”姚亭亭吞着鸡翅膀,含糊不清地说。

看着她说话带咀嚼时双下巴一耸一耸的样子,我一下没憋住,一口可乐喷出老远。

姚亭亭小名丫头,因为小时候我们感情深厚,她特许我叫她丫头,一直延用至今。丫头小时候倒也长得水灵可爱,可自打上学用上她的大名姚亭亭后,那身材怎么就铆足了劲跟她的名字过不去,丝毫不见亭亭玉立的样子,眼瞅着,跟气儿吹似的,没经过热身,就一步跃入了胖子的行列。这让我对我们打小培养的感情刮目相看。我没有足够的勇气让自己接受一个肥肥美女。况且她压根没把减肥当成燃眉之急,偶尔心血来潮吃个苹果加牛奶的健康午餐或晚餐,绝大部分时候是“餐餐有鱼肉,顿顿肚子圆”的。

在认识马小麦之前,我曾经想,如果姚亭亭能瘦下来的话,我就让她做我的女朋友。为此我明里暗里无数次地劝她减肥,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每次和我一起吃饭时,她都用自己的海量打击我的信心。对我惊讶疑惑的目光,她还振振有词:“没办法,我这个人在极度高兴和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都喜欢海吃猛喝,只有在情绪不好不坏的时候才有减肥的可能。可是人的情绪又不是中性溶液,大多时候的PH值是大于七或是小于七的。你说我怎么能瘦下来嘛!”

“可我从来没见你少吃过一回!”

“那当然。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极度快乐,哪能少吃呢?”

我狂晕。

至此,我完全失去让姚亭亭做我女朋友的信心。于是在一次新产品会上,认识了马小麦,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马小麦长得甜美可人,身材比例恰到好处,是真正的窈窕淑女,完全符合我心中女孩的形象。

我们相处得非常好。那是一段多么令人难忘的日子啊!我和马小麦常常手拉手去鲁迅公园数星星,然后在大排档吃羊肉串,辣得哧溜溜直吸气;我们一起去看露天电影;一起把黄丝带绑在音乐广场的大槐树上,然后在无人的午夜,在大槐树下拥吻;我们一起在我的宿舍里包饺子,自己做水煮鱼,然后像两只猫一样腻在一起看碟片,吃水果,聊天。像所有的恋人,我们那么热烈而融洽地相处着。

情人节,我给马小麦买了十一支玫瑰。而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马小麦得知后拉着我的手去了新世纪广场,给我买了西服衬衣领带皮鞋,一共四千多块。我面子上有些抹不开,就说:“我一年四季都是牛仔T恤,你给我买这些东西我不习惯的,再说我哪有机会穿啊?”

马小麦说:“去我家的时候穿啊!”说完自顾地去了收银台,从包里掏出一撂卡,抽出一张递给收银员。我站在一边,心里有些尴尬。第一次,我感到了我们之间的差异。

回到住处,我有些不快,话也少了许多。马小麦当然不知道我不快的原因。她在吵着要为我做一顿生日晚宴。看着她的所谓“做”,就是把刚才从新世纪广场买来的成品食物一袋一袋地用剪刀剪开。我真是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并不是因为我不饿,亦不是因为那些东西不好吃。

这时收到姚亭亭发来的短信:我在永和豆浆,订了你爱吃的小笼包26屉,为你庆贺生日。等你,不见不散。

我笑,明明知道今天马小麦会陪我,还发这样的信息。我就想打电话告诉她我不去了。可她竟关机了。

与马小麦嘻嘻哈哈闹到十一点多,她回家。我要去送她,她优越感颇强地说:“算了吧,送我回去后你自己打车回来呀?”说着掏出叮当响的钥匙打开车门,POLO大眼眨了眨,悄无声息地滑出我的视野。

我愣在原地,有片刻的恍惚,然后闷头回宿舍。突然,我想起了刚才那个没打通的电话。姚亭亭那个傻丫头,不会一直在那里等吧。急忙掏出电话打过去,仍是关机。心急火燎地冲到大街上,打车去了永和豆浆店。

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剩下了姚亭亭一个顾客。她趴在桌子上,面前放着十七、八个吃空的笼屉,还有五六个空空的青啤罐。我推了推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是睡了还是醉了。

第一次看姚亭亭安静地闭着眼睛的样子,看她憨态可掬的样子。白嫩的脸上有一层婴儿般的绒毛,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竟有一种让人想亲近的冲动。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处,有几绺还粘在一块,分明是哭过的痕迹。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并且微微撅起。我的心头一热,眼中就涩涩的。我能想像她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的不开心,也能想像她在大口吞咽小笼包时的沮丧,更能想像她在狂饮啤酒时的心酸与失望。这个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一直被我宠着的丫头,这个像我亲人一样的妹妹,第一次,我觉得那么愧对于她。

我把她抱到出租车上。她可真沉啊,就那么几步,就累得我气喘吁吁。在车里她换个姿势继续睡,嘴里还念念有声:“舟舟,我爱你。”

第二天我给姚亭亭打电话,问她好些了没有,顺便向她道歉。姚亭亭在那边“哇”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每年生日都是我陪你过的,为什么今年偏偏让我白白等了那么久?”

我好声安慰她:“今年,不一样了嘛。你舟哥哥有女朋友了。再说,昨天刚好赶上情人节,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女朋友在一起啊?”

“不对,我才是你的女朋友!昨天晚上那么晚了你又去找我,还把我抱上车,送我回去,说明你心里是有我的,你不要不承认!”姚亭亭的声音沙哑而急切。

我说:“哥哥心里什么时候没有你了?我如果不管你,万一半夜三更你被坏人劫色,我可怎么向我未来的妹夫交待啊?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上班了。再见。”不等她说话,我挂了电话。我要明确我们的关系,我不要她再把我从小对她的照顾误会下去。马小麦已经正式邀请我下个礼拜去她家作客,我就要有自己的生活,并且,我希望她也能尽快适应。

周六,我穿上西服,打上领带,随马小麦去了她家,那个昂贵而精美的别墅区。平日里,路过这里时我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会与这里面住的人发生什么联系。而今天,我却要在这里面的某户人家吃饭了。心里有些忐忑,以至于见到马小麦的父母都忘了打招呼。

马小麦的母亲,打扮得考究而得体,不像一般人家的家庭主妇,来了客人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而她,只是偶尔地吩咐一下保姆与厨师,温文而雅。然后坐在那里微笑地打量我。

我能觉察出那微笑背后的温度,浑身有些不自在。而马小麦的父亲,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报纸。

快开饭时,马小麦的母亲问了我关于我与我的家庭的一些情况。我想这些事她早已从马小麦嘴中得知,现在再问一遍,无非是想让我看一下她知道实情后的冷谈与不屑。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然后我起身告辞。

马小麦出来送我。我说:“我没有名牌大学的文凭,没有辉煌的前程,我的父母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你的家人,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马小麦说:“可是我爱你呀。你,如果也爱我,可不可以去考研?那样,毕业后我爸会将你安排到政府机构工作。这也是我家接受你的条件。”

无奈,我只好放弃我的工作,为了我的爱情,开始卧薪尝胆准备考研。

不是没想过考研的辛苦,可一旦真正实施起来,简直如同自虐!

而现在马小麦来我这里,除了监督我的学习进程,再无其他。甚至我想聊天都被认为是在浪费时间。有一次,因为我的英语进度太慢,被她狠狠地贬了一顿。

她走后,我把书扔掉,然后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马小麦与她的家人瞧不起我的工作,非要逼我考研?仿佛我成了一台考研的机器,不吃不喝也不需要休息,稍有松懈她便会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原本就不爱学习,现在把我关在这间小屋里背那永远也记不住的英语单词,像坐牢一样,我简直要发疯了!

我仍每天起早贪黑地在拼命复习。而马小麦,整天阴魂不散地在我后面催啊催啊,我的进度永远达不到她的标准。终于有一天,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她说:“考研成功,是我家接受你的最后底线,否则一切免谈!”说完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考研!考研!疯了一般!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炼狱般的生活!

一个人去了街对面的小酒吧,闷头喝酒。我对自己没有把握,对考研没有把握,对我与马小麦的爱情也没有把握。为什么,我要选择这样一种生活?明明不会游泳,偏偏一头扎进水里,强忍住呼吸,憋气,憋气,再憋气,直至窒息。

抬起头,忽然就从落地玻璃窗上看到了姚亭亭。她,竟然那么瘦了,我几乎要认不出来。看着她苗条的背影穿过马路,我心静如水。曾经,我以为胖是唯一令我无法爱上她的原因,可如今她瘦了,我发现,我仍无法爱上她,即使她对我那么好,即使没有马小麦的出现。原来,我是无法接受“如果……我就爱”这样的爱情模式的。如果姚亭亭瘦了我就会爱上她吗?事实证明,我不能。

爱情便是―――爱了,便不顾一切!什么容貌,身份,地位,它怎能容忍那么多的附加?

而马小麦,毕竟给出了我们爱情的底线―――考研。那么考研成功,她及她的家人会不会又说我出身卑微,说我的父母没有文化。只是,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这种强烈的门第悬殊会让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不能容忍自己的一生,在别人的挑剔与藐视中度过。我,要为自己而活。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马小麦打来的。她一定是在我的住处找不到我,又来催命似的催我回去背单词的。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了。因为,爱情本来底线

于是,我从容地按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