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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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又一年。我总是在想你的梦里，醒过来……
一
又梦到你。街道拐角处，五月的石榴花，开得火红火红。天空瓦蓝，阳光明朗。你一袭红衫，笑容可掬地站在我跟前，微低了头，问我，小蕊，你还好吗？
惊醒。夜深沉。月亮的影，在窗帘上寂静。后半夜了吧？你，不见了。
心里的哪块，被什么东西碰疼。我翻身起床找止痛片。有时，我必须靠这个，来安抚我的疼痛。一眼瞥见你送我的绣花鞋，红粉的牡丹，硕大地开在鞋头上。那是你去平遥时，给我买的。你说，那里有店铺，整面的墙上，全挂着绣花鞋，真正的手工呢。我于是也把它挂到墙上，它成了我的小屋里，最美的装饰。
去丽江古城，你给我扛回足足有五尺高的根雕。那雕刻的手艺真是绝了，一树的苹果花，开得沸沸扬扬，每个花瓣，都惟妙惟肖。你说，有这一树苹果花陪着，我再不会寂寞。灯光下，苹果花们仍开得那么沸沸扬扬，可是，我很寂寞。
我伸手抚脸，有湿湿的东西，冰冷在掌心。我想告诉你，亲爱的，最近我很软弱，还特别，爱哭。
二
十几年来，我们一直在一个小城住。同一个天空，同一条街道。太阳照在你的身上，也照在我的身上。路边的玉兰花，开在你的眼里，也开在我的眼里。但我们，愣是不相识。无数次擦肩而过后，终于有一天，我们在一个颁奖会上相逢。那是一次征文比赛，写小城风光的。一共评出两个一等奖，你一个，我一个。别人对你介绍我，你瞪大眼睛说，原来是你？
我内心的欢喜，在那一刻腾跳，如鱼跃出水。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
我们站在领奖台上，互相对望。你突然调皮地冲我挤挤眼，我也回你一个，我们同时笑了。心里的温暖，开始蔓延。原来，人与人的相知，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抵达心灵。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讲了很多话，我们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对望着微笑。直到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你跟前，大声叫着你的名字，请你谈谈获奖感受，你才惊醒一般，接过话筒，却忘了措词，只反复说着这样一句话，今天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
抛开满室的热闹，我们躲到外面走廊上聊天。正是春天，楼下空地上，花树一片片，争奇斗艳。我的心中，也是花树一片片，灿烂地开着花。那天，我们谈了很多，人生、文学，甚至谈到我爱养小猫、你爱养小狗。你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我何尝不是？
别时，你握住我的手，手指轻轻在我的掌上，划下两个字。你说常联系啊。我问那是两个什么字。你当时没说，后来才告诉我，那两个字是，真好。你说，傻瓜，我们终于没有错过，真好。
这一声傻瓜，叫得我心头热。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回来了。
三
一起去海边采风，报社组织的。
你开着车子来，执意让我不要坐报社的车，而坐你的车。
你小心地帮我系好安全带，顺手递给我一包零食，是我爱吃的爆米花。你的细致，让我叹息。
音箱里，循环放着陶笛《故乡的原风景》。那日聊天时，我曾说过，我最喜欢的乐器是陶笛。我说，那些孔里面，灌满风声、草声、流水声、鸟鸣声……
你说，那是故乡的魂。
我在这一句里百转千回。世上之人，懂我者，舍你其谁？
然你出生的优越，你纵横的才气，却让我自卑。我从小家境贫寒，高中没念完，就出来找工作，一路磕磕绊绊走到现在。我们中间注定了，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你是骑着白马的王子，而我，只是躲在灶间，灰头灰脸烧火取暖的灰姑娘。王子娶了灰姑娘，那是童话里的故事。现实里，我怎么能走近你？
是的，不能走近。你的身边，已有一好女子，笑意盈盈。每天打开小城的电视，会看到她在镜头前，播本市新闻。一笑倾人城。无数的人羡慕地说，你们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我也以为是。海边回来的第二天，我看到你和她迎面走过来，仿佛两棵生机勃勃的树，阳光沐着，周边的景，立即失色。我故作平静地，看着你们笑。你惊喜地叫我，小蕊。她问你我是谁。你对我俏皮地眨眨眼睛，回她说，青梅竹马的一个朋友。
那一刻，有花在我心头“砰”地绽开，又悄没声息地凋谢。烟花般的疼痛。
四
街的拐角处，我们又相遇。路边，五月的石榴花，开得火红火红。天空瓦蓝，阳光明朗。你一袭红衫，笑容可掬地站在我跟前，微低了头，问我，小蕊，你还好吗？
我说，还好。波平浪静的样子。
我们站着说话。你说你在看《明朝那些事》，我说我在看《长恨歌》。
有人路过，跟你打招呼，你笑着回应。我们之间正在说的话，就这样，断了。
一时无语，便沉默地站着。你的眼中，有星光点点，撒落到我的身上。我躲开你的眼睛，我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你轻轻叹一口气说，好吧。待我走了几步远，你突然叫住我。我回头，你笑着摘一朵石榴花，放我的车篓里。你说，但愿君心似此花呀。我问，什么意思？你呵呵笑了，说，没啥，走吧，你去忙吧。
那朵花，后来被我插在桌上的玻璃瓶里，艳丽了很长时间。
深夜，我坐在电脑前，手指冰凉地敲字。你的信息至，你说，小蕊，听话，不要熬夜哦。
也在醉酒的时候，给我打来电话，含混不清地说一些笑闻给我听。然后说，小蕊，你要好好的，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那些日子，真乱啊，乱乱的幸福，乱乱的疼痛，水草样的，纠缠着。窗外，桂花树上的野鹦鹉，却独自宛转地唱个不停。
五
小城人盛传，你要订婚了。说你的父亲，给未来儿媳准备的礼物，竟是一辆宝马。
首饰店门口，你和她一同出来。我证实了那个传闻。
那天的雨，真大。你们共撑一把小雨伞，说笑着走向停在门口的车。我来不及转身，一路狂跑，雨打湿了衣，也不自知。我好像听到你在身后喊叫，小蕊，小蕊。我没有止步。
回家后，我感冒了。高温不退，不得不住院。
你捧着一束百合去看我。朵朵百合，幽幽复幽幽。你抽出一朵，放我枕旁，说百合的香味清淡，可以伴我好睡。
你亦买了水果，是我爱吃的苹果和草莓。你把苹果削好，把草莓洗净，再用牙签一一插上，放在拓印着蓝花的托盘里，嘱我要多吃。
同病房住着的一个小丫头，羡慕地对我说，小蕊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我不看你，我扭过头去纠正小丫头，我说，不是啊，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
小丫头惊奇地问你，是吗？你脸上的笑，暗了暗，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送你出去。狭小的走廊上，你低了头看我，眼里蓄着别样情愫。几次三番伸了手，想要挨到我的额上，却中途放下。你说，小蕊，心疼你。
一句心疼，让我的心，忍不住泪落。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在外打拼生活，从不曾有人，对我说过心疼。我真想轻轻靠紧你，让你温暖的手掌，抚过我的孤单和痛。但我知道，我不可以的。我想起那个一笑倾城的女子，你就要和她订婚了，她才是你的爱。
我故作镇静地对你笑笑，我说，谢谢你送我花和水果。
六
我病好后出院，却听说，你跟你的女友分手了。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追问你分手的理由，你竟回她，你爱上别人了。
你的父亲，为这，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一直孝顺的你，这一次，却很坚持。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真的没再见到你跟那个女孩在一起。
却频繁地来看我，带着我喜欢的小吃来，甜饼、米糕，还有芝麻团子。有时，也带来做好的菜，鱼香肉丝或宫爆鸡丁。你说，小蕊，你要多吃，你太瘦了。
天气一有变化，你就打电话给我，要我多加衣。仙人掌、富贵竹、吊兰……你一天一盆地往我的小屋搬，你说要把我的小屋，布置成小花园。
你的关爱，开始密布了我的天空。
我多想接受你，多想把头埋在你的怀里，好好闻闻你的气息。却不能。我不能坦然面对小城人的议论，我亦不能坦然面对你的好。
我只有，选择逃离。
刚好公司要派人去外地，为期一年。我主动申请，获批准。
我没有告诉你，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告诉你。坐在离开小城的车上，我泪流满面。我抽掉手机卡，隔绝了与你的所有联系。
七
一年后我回来，你却成了照片上的一个人。
花开又一年。我总是在想你的梦里，醒过来。如果真有下辈子，亲爱的，你看，我多么俗。我希望，你会找到我，那个下巴上有一颗痣的女子。到那时，我一定不会逃避，我会对你说，娶了我吧，让我做你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