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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景宁毁林造田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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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根本就不能种,东西一种就死。”浙江丽水市景宁县九龙乡金山村,56岁的村民叶祝灵站在高山顶上一块耕地里,俯下身子抚摸着地上一株枯死的玉米苗。

他抱怨说,乡里把山顶的树砍了,让农民耕种。但就连对环境要求不高的玉米、番薯,也会长不到筷子高就枯死。“一亩地一年都不够养活一只鸡的。”

从景宁县城出发,沿瓯江下行约55公里处,远远可见水边一座高山格外显眼。与山腰树木茂密形成鲜明对比,这座山的山顶上白花花连成一片,光秃秃看不到一点植物――这就是景宁县近几年开垦的一块位于高山之巅的“耕地”。 大片山林被毁后变成不毛之地,令当地村民追悔莫及。

这种奇观的背景是:近年来,土地成了浙江一些经济发达地区的最大发展瓶颈。而通过“占补平衡”政策,欠发达地区可将耕地指标和发达地区进行置换。景宁县从去年起,在全县实施总计划5000多亩的大规模耕地开发,将大量山顶或山坡的树林植被全部损毁,推整为耕地,以此获得更多用地指标进行转卖。

这些新造之地因缺水、贫瘠而无法耕作,最后变成不毛之地。但这不重要,因为政府造田换钱的任务完成了。

毁林造田

叶祝灵脚下的这块土地,位于景宁县九龙乡金山村一个叫门前岗的大山山顶,地处偏僻,从景宁县城出发要经过1个多小时车程,再乘船轮渡到瓯江对岸,然后走5公里的崎岖山路才能到达。

这个山顶曾有300多亩山林,郁郁葱葱。2009年春节后,乡政府来了一些干部,告诉村民一个好消息――国家要保证粮食生产安全,鼓励全国人民多开荒产粮。所以,村民可以砍掉和分享这些山林,然后由政府负责开垦出300多亩耕地交由村民免费耕种,政府还一次性给予村民每亩几百元的补贴。

村民们一盘算,里里外外进账不少,纷纷同意。数百村民和外来雇佣工人很快就砍掉了整个山头的绿色,它被改造成梯田状,层层叠叠,相当有气势。

但村民们发现,第一个问题是田在山顶,耕种过于艰辛。更大的悲剧是,这地根本无法长东西――大雨一来,冲走泥土露出坚硬石头,番薯苗也不知所踪。村民们换种更容易存活的玉米,但又碰上缺水,地里养分供给不足,玉米苗活了几天就死了。

村民们一番琢磨后发现,这里还是只能种树,但当地政府却说要等通过耕地验收才行。

金山村村委会主任叶高崇告诉记者,村里只接到上级通知,要在这里进行旱地开发。其他规划、承包等事项都毫不知情,全部由乡政府安排。等上级验收后,上面会给村里每亩地几百元的补贴。

叶高崇认为,最糟糕的问题是,制造这些徒具“耕地”外形的土地时,为追求整齐、标准化的“农保田”效果,原来地表上一层还算肥沃的土壤,也被全部推掉了。

在九龙乡另外一个耕地开发点田坑村,记者看到,一些原本能够利用山泉水种植水稻的水田也被全部推掉,现在连一季的水稻都没有办法种植了。

越来越多的山地被卷入毁林造田。

在邻近的梧桐乡林山村开垦现场,记者目击一个原本长满松树和山竹的山头正在被砍伐,四周则是一些已经基本推整完毕的光秃秃的山头_^口约5800人的梧桐乡,要完成500亩的山林推整为耕地的计划。林山村就有100亩的山林被迫改为耕地。

此外,景宁县大均乡李宝村的药材生产基地和泉坑村的板栗生产基地,也在进行耕地开发。这些原本收益不错的经济林地,也将被强行改造为耕地。

得不偿失

种不出粮食,令村民们感觉沮丧。在一片片白花花的生地上,他们开始怀念从前的郁郁葱葱、长满各种树木的林地。

对景宁这个全国唯一的畲族自治县,且同时是华东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自治县来说,林地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景宁素有“浙南林海”之称,森林覆盖率达79%,其中有国家重点保护植物伯乐树、南方红豆杉、鹅掌楸、福建柏、香果树、银杏、厚朴等30多种,同时生存着黑麂、白颈长尾雉、云豹、金雕、短尾猴等约50种国家一类保护动物。

林业资源和自然资源帮助景宁成为浙江省林业强县,也拉动旅游业快速发展,增幅远远大于其他行业。

但这一切都将随毁林造田而改变。

“几百年、几千年形成的一点点养分,才能在山顶上长出松树和竹子。现在全部被推掉了,剩下白花花的生地也根本没法种植庄稼。不知道后代子孙们问起来,怎么向他们交代。”58岁的村民张志军说。

而九龙乡党委书记陈培春否认山地开发耕地之后会造成破坏。他说,像金山村等地方的土地,只要耕种得法,玉米、番薯都是可以种活的。农作物既能创造经济效益,也可以像树林一样保护水土和环境。

除此之外,毁林开垦还带来严重的环境破坏和水土流失。记者在雨季先后数次前往现场,发现经过耕地改造的山体经大雨冲刷,土壤流失、石块的山体,要远远多于未被耕地改造的山体。

“现在一下雨,被改造的山就会有大量的泥石滚下来,轰隆隆,很远都可以听见。”当地村民证实。

位于浙西南山区的景宁县,一直以来都是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高发区域。浙江每遭台风或暴雨侵袭时,景宁肯定是浙江省泥石流地质灾害的重点防范区域,而记者前往的九龙乡就存在好几处泥石流的地质灾害点。

“现在泥石流已经这么厉害了,去年8月有一群驴友在景宁旅游遇到泥石流,有几个人还遇难了。”村民们分析,政府或许知晓大规模毁林造田将带来泥石流的隐患,所以被开垦的山体,均离村民居住点较远。

张志军称,地方政府说农作物能像树木一样保护水土和环境,这个都是骗人的,不然为什么有些地方还要“退耕还林”来涵养水土。林地的破坏会直接导致栖息在山林中的动物生存环境压缩,最终可能会导致其大幅减少乃至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