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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承蒙香港“城南旧事”史先生割爱相让,本人如愿以偿再获一把“胜利壶”。茶壶品相一流,完美如新,器形规整大方,胎质细腻,釉水滋厚,十分的喜爱。但和一般的有画有饰、有题有款的名家胜利壶有所不同,这把落款年份为1947年的胜利壶壶身没有任何绘画和边饰,只有三面书写流畅的文字,但仔细揣读之下,却喜见深意。
茶壶正面文字较多:“三十五年秋,倭寇授首,适景镇制新式壶,友人王庭芳建名胜利,命名高雅,含意深远。劫后归来,敬选为通如兄存念,并庆重逢。丁亥仲夏,吴香岩赠。”(图1-1)这一段文字交代了两个层面的意思,前半段用33字交代了胜利壶的时代背景,以及胜利壶的命名与来由。后半段见证了两位老友之间在浩劫之后故土重逢,一段相赠相惜的深厚情谊。
文中起笔即点明了胜利壶出现时的社会大背景,“三十五年秋,倭寇授首,适景镇制新式壶”,指的是1945年日本国战败投降后,景德镇在1946年研制了这一款新式茶壶。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日寇侵略中国,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一时间,老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祖国大好河山,支离破碎。在国共两党的合作下,中国军民进行了八年不屈不挠的艰苦抗战与还击,终于换回日本军队无条件投降,赢得战争的胜利。文中所言倭寇,是援引中国古人说法。中国古代把日本叫倭国,明朝时,日本浪人、武人和走私商人所组成的海盗群,经常侵犯海疆,故称之为倭寇。
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人民沸腾欢庆,胜利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也现于器物。这种为庆祝和纪念抗战胜利而 推出的胜利壶,就是景德镇的制瓷艺人和瓷坊在当时情况下顺势而为、研制生产的一种全新款式的茶壶。较以往的手抓壶相比,这种新式茶壶体形庄重大方,壶身较为扁平,茶壶流柄左右两侧,铸有描红篆书阳文“胜利”二字,茶壶顶部盖钮为拳头造型。据文字中所述:“友人王庭芳建名胜利,命名高雅,含意深远。”这即表明了当时是王庭芳提议并以“胜利壶”来命名这一款新式茶壶。而“命名高雅,含意深远”这八个字,也就表明了王庭芳把新式茶壶建名胜利壶的初衷,就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新式壶命名,而是在于通过其表达一种对抗战胜利的庆祝和纪念的独特意义了。
题文中所提及为胜利壶建名的王庭芳,出生于1908年,陶瓷世家,其父王昌彬是清代光绪、宣统年间御窑总办。王庭芳早年就读于江西窑业学校,毕业后曾赴上海美专进修深造,受父辈和海派画家的影响,年轻时的王庭芳酷爱陶瓷艺术,曾一度协助父亲王昌彬和郭葆昌合办作坊。他的古典文学修养很高,书法尤其是楷书及隶书功底深厚,在陶瓷上主要表现工兼写的花鸟及书法,擅长色釉与绘画的综合装饰。至1981年逝世前,王庭芳一直在从事陶瓷美术和瓷上书法工作,解放后,其家庭被景德镇政府授予了“陶瓷世家”的名誉称号。
敦厚大方的壶形,含意深远的命名,加上当时举国欢庆抗战胜利的时代大氛围,胜利壶在1946年秋推出后,受到了社会极大的欢迎,民众纷纷踊跃购买定制,或自置把玩,或孝敬长辈,或馈赠友人,亲朋好友新婚大喜,亦是定制胜利壶,题字相赠,以作贺喜纪念。就连当时任江西省政府主席的熊式辉,还特意在景德镇定做了一整套名为“胜利”的瓷器餐具,以庆抗战胜利,由此可见,当时社会各界对抗日战争取得胜利的喜悦情怀。也正是在这种情怀下,制瓷名家们给今人留下了丰富多彩的胜利壶。从各位藏友收藏的胜利壶来看,当时不仅有汪小亭(图2)、刘希任(图3)、郑瘦梅(图4)、王锡良、邹国钧、万云岩、聂杏生、王云泉、陆云山等众多绘瓷名家参与了绘制胜利壶的工作,景德镇还特意成立制作胜利茶壶的“胜利公司”,成批制作生产,以满足社会大量需求。
这一把由吴香岩为老友通如兄特意定制的胜利壶,就是当时很典型的馈赠礼物。在正面文字的前半段交代了胜利茶壶的背景与命名后,接着用“劫后归来”四个字承上启下,带出了“敬选为通如兄存念,并庆重逢”。交代了赠送的对象与敬赠的心意。八年抗战,艰苦卓绝,日寇肆虐横行,导致老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对于中国民众而言,无疑就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浩劫。而抗战胜利后,“劫后归来”,结束背井离乡的流亡生活,回到故土家园,此时,又重逢失散已久的多年至交,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可喜可贺。难怪吴香岩要特意定制这一把胜利壶,还书写数十个字的赠题,此表达对抗战胜利的欢庆之意,对重返家园的喜悦之心,以及和老友重逢的激动之情。
虽说是为重逢老友所定制的胜利壶,但壶身无论正面还是背面,所题文字,皆不落俗套,紧扣胜利,自有新意。在正面文字中,交代了胜利壶的命名与来由之外,还在背面题写了“壶名胜利,全民之功;饮水思源,永扬雄风”等十六个字(图1-2),再次明确地印证了胜利壶这一名称的庆祝纪念的初衷――抗战胜利是全国人民反抗与斗争的结果,胜利的果实来之不易,当饮水思源,不忘国耻,万众一心,永扬雄风。
除了在茶壶两边有文字外,这把胜利壶在壶盖拳头盖钮的两侧,还别出心裁书写了“铁拳”二字(图1-3),这可谓是全壶的点睛之笔:一方面恰到好处地释意了茶壶盖钮的拳头造型――不仅仅是盖钮有独特之处,还有一种坚强不屈的深远的象征意义;另一方面,在文字含意的层面上,“铁拳”二字又与茶壶两面的文字相衬相映,相得益彰,用铁拳表明中华儿女的决心:赶走日寇,捍我河山。
正是因为凝结了抗战胜利喜悦之情的因素,所以这把胜利壶从整体看,完全是一反当时茶壶绘制常规。除了壶身两面和顶部的文字外,茶壶周身不饰一边一角,不着一花一草。唯有行文工整、书法流畅的文字描述,在白色釉地的衬托下,显得黑白分明,朴素大方,极好地突出了胜利壶的主旨与含义。试想一下,如果真是像其他茶壶一样,浓墨重彩地在壶身和盖边精心绘制花边和纹饰的话,那这些文字的表现还会像现在这样清爽有力吗?
以胜利壶实物为载体,借馈赠挚友之机,带出了胜利壶出现的时代与背景,记录了胜利壶的命名以及含义,这远比在书本或纸张上对胜利壶的记载来得更生动形象,更难能可贵!文字之中,流露的是对抗战胜利的欢庆,以及重回故土、邂逅老友后的喜悦之心,真情实意,跃然壶上。这一把没有任何名家绘画与边角修饰的胜利壶,却因为这些饱含深意的珍贵文字,成全了它对胜利壶――这一款为纪念抗战胜利而诞生的新式壶型最好的解读与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