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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老妇,为求解脱携病夫走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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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恩爱大半生的夫妻,进入空巢期后,因为丈夫的疾病把整个家庭拖入无边的煎熬与痛苦之中。面对丈夫生不如死的处境以及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她的心理愈来愈脆弱,为了让自己和老伴得到解脱,她竞选择了极端方式――

夫妻恩爱惹人羡,进入空巢期疾病突袭

在河南郑州市二七区一个居民小区,李宏成与老伴段秀荣的恩爱是出了名的。

李宏成1945年出生,与老伴段秀荣曾是中学同学,通过自由恋爱结婚,这在那个年代十分少见。婚后,段秀荣当了小学教师,李宏成是一名铁路工程师,常年转战国内各地修铁路,夫妻俩聚少离多。儿子李斌、女儿李静都10多岁了,可与父亲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丈夫长年在外,段秀荣既要工作不落人后,还得照顾好一双儿女,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张罗,可她从不抱怨,给丈夫的信也是报喜不报忧。

李宏成回家探亲时,有邻居郑重地对他说:“为了这个家,你老婆真是太辛苦了,后半生你对她不好,老天爷也不会答应的!”李宏成当然对贤惠能干的妻子充满感激,他对妻子表态说:“秀荣,我欠你的太多了,将来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1988年5月,李宏成终于结束了漂来漂去的工作状态,正式回到郑州工作。而这时,大儿子李斌考上了大学,女儿也上了高二。

终于可以和妻子朝夕厮守了,李宏成用行动兑现着当初的诺言。所有的家务活儿他都抢着干,临睡前还亲自给妻子洗脚,段秀荣被丈夫的殷勤弄得有些不适应,她对丈夫说:“你的心意我领了,家里的活儿还是咱俩一起做吧!”

平时,李宏成和妻子感情好得让邻居羡慕。去早市买菜、逛超市,晚饭后散步,夫妻俩都是手挽着手。妻子爱吃瓜子,在家里看电视李宏成都是把瓜子磕好,放到盘子里让段秀荣吃现成的。看到爸妈这么甜蜜,女儿李静打趣道:“你们俩好得让我都看不下去了,别忘了我还是未成年人呀!”段秀荣笑着对女儿说:“将来你找对象,就得找你爸这样的好男人!”

恩爱的日子稍纵即逝,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了。儿子李斌当年大学毕业后到深圳工作,如今,人到中年的他成了单位的领导。女儿李静大学毕业后,回到郑州成了一名中学教师,也已结婚成家。

儿女们有了各自的生活,李宏成和老伴也变为空巢老人。感情深厚的他们倒乐得过二人世界,老两口出双入对,还携手游遍了国内许多名胜古迹。

毕竟岁月不饶人,2005年春节后,年已花甲的李宏成腿疼得几乎无法正常行走,段秀荣和女儿李静带着他到医院求诊,医生诊断李宏成患的是老年退化性关节炎,双膝关节活动受限,并有了积液,还没有严重到置换关节的地步。医生分析李宏成的发病原因可能是他当年在各地修铁路时,长年住在潮湿的工地所致,到了老年这种潜在的危险终于进发了出来。

由于腿疼得不能过多下地活动,李宏成只得整天待在家里,看着自己不能像以往那样再帮老伴做家务,一起出去散步,他心情烦闷,焦躁。段秀荣宽慰他说:“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这个老太婆天生就是伺候你的命,你着急也没用,还是把心态放平,以后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受罪!”

段秀荣照顾老伴的确很尽心,不但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还每天守着老伴唠嗑。把自己在外边听到的看到的都讲给他听,李宏成听得津津有味。为了让老伴有所寄托,段秀荣种花养草,还买了条小狗,自己外出时,就让它陪着老伴。

老人一有病,就想念儿女,李宏成发病后,儿子李斌从深圳回来住了两天,第三天留了些钱给父母,就匆匆飞回去上班了。李斌临行前说,我现在是单位的二把手,事情特别多,不能在家待太久,以后爸看病的费用我包了,照顾的事情让妹妹多费些心。

父亲患病后,李静几乎每隔两天都要过来一次,陪父母说说话,给父母做做饭。然而,李静担任高三班主任,事情很多,每次来都不能耽搁太久。段秀荣理解儿女,她说,只要我身体好,照顾你爸爸谁都不如我细心,你们尽管忙自己的吧!

在老伴的细心照顾中,李宏成过得挺安逸,三年下来,人也胖了许多。因为运动过少,一些老年常见病高血压、糖尿病也缠上了他。

2008年10月8日上午,段秀荣外出买菜,李宏成下床到客厅拿报纸,不慎摔倒在地,引发了脑出血,当即就不能动了。段秀荣恰好开门进来,看到老伴这个样子,大吃一惊,拨打了急救电话,并通知了女儿。

在医院通过抢救,李宏成苏醒了过来。医生把段秀荣母女叫到一边说:“李宏成由于脑血管壁发生了病变,凝血因子在管腔内凝集成块,形成了血栓,也就是常说的脑血栓,加上他还有糖尿病等老年病,需要家人更尽心的照顾,不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李静和母亲听着医生的嘱咐,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老妻愈感力不从心,儿女分身乏术忠孝难两全

出院后,李宏成虽然捡回一条命,却瘫痪在了床上。段秀荣每天悉心照料着他,看着老伴忙里忙外,累得腰酸背疼,李宏成自责地说:“唉,本来该我照料你的,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对不起你啊!”

听着老伴的话,段秀荣笑着说:“谁让我上辈子欠你的呢,别多想了,咱都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要活一起活,要走一起走,伺候你就是我的命!”

父亲再度发病,李斌还是像上次那样,匆匆返回郑州,在父亲床前守了两天。第三天,他把李静叫到一边,塞给妹妹一个银行卡,满含歉意地说:“妹妹,我离得远,咱爸的事情还得你多操心,实在忙不过来了,就找个保姆,这张卡里有两万块钱,你先拿着,不够了我再往里打!”哥哥说得情真意切,李静说:“哥你放心吧!”随后,李斌赶当晚的飞机回了深圳。

李静担任高三班主任,丈夫是一家企业的中层干部,两人都是大忙人。平时无法照顾父母,只能双休日过来替换一下母亲。李静看到,自从父亲患病以来,母亲累得瘦了一圈,头发几乎全白了,她既心疼又心酸。

李静觉得母亲年事渐高,照顾起父亲来力不从心,就和母亲商量请个保姆分担她的压力,段秀荣说保姆是外人,照顾病人只是为了钱,不会尽心,还是由我来照顾吧!

2007年12月初,由于晚上经常起夜照顾老伴,再加上劳累过度,免疫力下降,段秀荣患上了重感冒,继而发起了高烧。她只得打电话给女儿,听着母亲有气无力的声音,李静大吃一惊,打的赶到父母家,并拨打了社区片医电话,让医生上门给母亲治病。

看到老伴因照顾自己累倒了,李宏成急得捶胸顿足,骂自己是个废物,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成了造粪机器,还呜呜地哭起来。李静正忙着母亲这边,父亲那边又哭哭啼啼,弄得她心情烦乱。

段秀荣输完一瓶液,高烧渐渐退了,送走片医,这时天已大亮,折腾了一晚上,李静歪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后已是早上八点多了,尽管上午第二节还有她的课,可看到躺在床上的两位老人,她只得向学

校请假照顾父母。晚上,她让丈夫过来换换他,丈夫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过来了。

因为年龄大了,一场感冒让段秀荣一周后才痊愈,这一周折腾得李静两口子人困马乏,丈夫烦躁地说这样下去,他的工作会受到很大影响。他愤愤不平地说,李斌远在深圳,出几个钱,就可以图个心静,脏活累活儿都让我们做,太不公平了。面对丈夫的抱怨,李静无言以对。

看到母亲的精神渐渐好起来,李静重提给父亲雇保姆的事情,这次段秀荣没有反对,她清楚自己生病这一周,女儿女婿没少耽搁工作,现在孩子们压力都很大,也得为他们考虑。段秀荣觉得请外人照顾老伴不太放心,不如把丈夫老家的远房侄子请来照顾一下。

段秀荣让老伴亲自给老家的侄子打电话,好说歹说,并许诺给对方2000元的月薪,堂侄才答应前来。

第三天,李宏成的侄子敲响了家门,这个堂侄40多岁,身体很壮,干农活是把好手,伺候人却显得笨手笨脚,连饭也不会做。段秀荣只让他负责给老伴端水喂药,擦洗身子,清理大小便。

起初,李宏成的侄子表现得还算勤快,叔叔长叔叔短地叫着,没过两周,他就烦躁起来。有一次,段秀荣听到他给家里打电话,唉声叹气地说这伺候人的活儿太憋屈了,哪比得上在田地里干活自由自在啊!段秀荣听后就有种预感,丈夫的这个侄子,恐怕干不了多久就要撂挑子。

果不出所料,第一个月没有过完,李宏成的堂侄就找借口要回家,段秀荣知道硬留也没什么意思,就和李静商量了一下,给了2000块钱把他打发走了。

就这样,家里又剩下了段秀荣和老伴两个人。因为过于劳累,段秀荣的身体越来越差,连上个三楼都累得气喘吁吁。

2009年元旦后的一天,段秀荣买菜回家,回来的路上,因为天下着小雪,石板铺成的人行道比较湿滑,尽管她小心翼翼,还是重重地摔了一跤,痛得老太太半天爬不起来,路人怕惹祸上身,不敢上前搀扶,正好邻居买菜时看到倒在地上的段秀荣,拨打了急救电话,又给李静打了电话。

李静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到救治母亲的医院,医生说通过拍片来看,老人已摔成了腕部骨折,这是老年人骨质疏松性骨折中最常见的一种,虽然不必做手术治疗,但必须局部麻醉进行牵引复位,恢复期需要两到三个月时间。

听着医生的介绍,李静当即皱起了眉,家里父亲躺在床上,母亲又摔成了骨折,她该如何是好?

疾病摧垮精神防线,为求解脱携夫走极端

为了照顾父母,李静只得向学校请辞高三班主任一职。好在母亲只需在医院牵引治疗一周,此后可以回到家休养,否则她真是分身乏术了。

母亲摔成骨折后,李斌正在国外考察,一时无法回国,他建议妹妹暂时把父亲送往福利院寄养,等母亲康复后再接回来。李静觉得这是个办法,就试探着给父亲说了,李宏成老泪纵横地说,“人家都说养儿防老,我和你妈儿女双全,现在却要把我往福利院里送,我现在成了你们的负担,还不如喝安眠药死了心静!”听了这话,李静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

李静只得高薪请了个40多岁的保姆照顾着父亲,她在医院里先照看着母亲。一周后,段秀荣回到家静养,看到丈夫胡子拉碴,脸瘦了一圈,当即就流了泪。夜静人深时,老两口诉说着一周的思念之情。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段秀荣的腕部恢复了正常。经过这次折腾,她的身体更差了。尽管有保姆帮着,但给老伴接大小便、擦洗身体这些活儿,她还是坚持自己来做。李宏成怜惜老伴,经常骂自已是个废人,还不如死了好。

老两口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商量以后养老的事情,要不搬到女儿家去住?他们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受他们的连累,女儿工作分了不少心,夫妻感情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到深圳大儿子家去住吧,也不太现实,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盘算来盘算去,老两口叹着气说,还是守在家里吧!

段秀荣生活尚能自理,还可以力所能及地照顾老伴,只是身边再也离不开人了。雇请的几个保姆嫌照顾卧床的老人活儿太脏,干不了多长时间就走了。段秀荣只能让女儿更多地过来帮他们做饭,买菜。李静因为父母的病工作受到很大影响,丈夫经常和她发生口角,她在父母面前也难展露欢颜。段秀荣看到眼里,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由于常年卧床,李宏成排泄系统受到很大影响,一泡尿竟要折腾几分钟,大便更是难解,看着被疾病折腾得生不如死的老伴,段秀荣心想,人这一辈子真的没有多少好时光,到了这个年纪,光剩受苦了,真是生不如死啊!

转眼到了2011年9月,李宏成已卧床6年。为了照顾老伴,段秀荣累出了一身病,不但头晕头痛,晚上靠安眠药入睡,还患上了心肌梗塞、高血压等疾病。更让段秀荣心酸的是,女儿因为受影响太大,被学校安排到了高二年级任课。女婿升迁以后,和女儿的感情却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儿子李斌两三个月回来一次,住不了两天又匆匆赶回上班。看着同龄人儿孙绕膝,而在他们家,长期的疾病煎熬让一家人心力憔悴,整个家庭气氛变得怪异沉闷。这一切,都让段秀荣倍感人生的凄凉。

2011年中秋节那天,应母亲的要求,李斌带妻儿回来和父母一起团圆,李静和女儿也到了,女婿借口有事缺席。

饭桌上,段秀荣缓缓开了口:“这几年,你爸的病没少连累你们,我这当妈的不忍心,可人谁愿意生病啊!只希望你们好好地生活,你们过得好,妈就知足!”

听着母亲的话,李静和哥哥苦笑着对视了一眼,李斌说:“妈,别多想了,人老了谁也保不住没病,有病治病就行嘛!”段秀荣挤出一丝笑容,说:“来,来,今天是中秋节,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吃菜,吃菜!”

中秋节过后,段秀荣让女儿陪着给老伴检查了一次,结果李宏成又查出了肾衰竭,医生说只能维持到哪儿算哪儿了。段秀荣脸上倒显出少有的平静,她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厂――

原来,自从看到老伴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连解小便都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段秀荣觉得这样活着已经是一种痛苦,而她的状况也一天比一天差,为了不拖累儿女,她横下一条心,和老伴一起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中秋节她把儿女召集到一起,目的就是想和儿女们团聚团聚,让她和老伴临走之前少些遗憾。私下里,她早就积攒起安眠药了。

2011年11月3日,李静在学校上课,又一个保姆辞职离开了。段秀荣整夜没有睡好,老伴昨晚折腾了一晚上,也没能尿出来,了一晚上。段秀荣的心都碎了,遂决定实施她心里的那个计划。

段秀荣把积攒的两瓶安眠药拿了出来,把它们碾碎,都煮进了粥里,她先一口口喂老伴喝完粥,自己也喝了一碗。在药性没有发作前,她给老伴穿了件干净的衣服,自己也穿上了平时最好的衣服,然后躺在了老伴身边……

当天下午,李静下班后回到父母家,一打开门,就觉得屋里有些异样,奔到父亲床边一看,发现两位老人神情安祥地躺在床上,一摸脉博,早就没有了气息,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撕下来的挂历纸,纸上是母亲写的遗言:

小斌、小静:

爸爸、妈妈活着也没意思了,这几年把你们累得不轻,我俩走了对大家都是个解脱,过好你们的日子。

妈妈

看到这里,李静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放声大哭,可无论怎样,父母也听不到了――

我国目前已提前进入老龄化社会,空巢老人越来越多,在子女生存压力巨大的现实面前,家庭养老功能日益弱化。当这些空巢老人受到疾病袭击时,受折磨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身体,还有愈来愈脆弱的心理。我们的社会除了加大对公益养老事业的投入外,还应该给独居老人提供心理上的支持和依赖,给被疾病折磨的老人多一些理解和帮助,才能避免类似的悲剧发生。

(责编: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