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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好莱坞101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我赶到现场时,只有两三部警车,救援车还在途中。
这是一起恶性车祸,6辆汽车撞成一团,起因是一个酗酒驾车的家伙,疯狂地变道驾驶。
警察告诉我,有一名华裔女子,伤势非常严重,且不大会说英语。
她被放在高速公路旁,静静地躺着,周围都是鲜血。
我蹲下来,用汉语说:“很疼吗?”
“你是中国人?”她盯着我。
我一边检查她的伤势,一边“嗯”了一声。
“没想到在美国,警察中也有中国人。”她有些兴奋。
我发现她的伤势很重,腹部严重受伤,右腿大量出血。“你肯定没有系安全带。”我说。
她轻轻应了一声。
“你很年轻吧?”她突然问了一句。
“今年22岁。”我说。
她说:“我25岁。”
她的脉搏跳得非常快,而且浑身发抖,这是严重内伤和大量失血的直接反应。我打算去车上拿一条毛毯。
“请你别走,好吗?我希望你陪我说说话。”
我的心里一震。我见过很多车祸现场,看到不少悲惨的场面,伤者通常的反应是极度恐慌,大喊大叫,此时,她却显得惊人的平静。
“好,我不走。”我在她的身旁跪了下来,用手紧紧压住她出血的伤口。
“你做警察多久了?”
“不到一年。”
“做警察怕不怕?”
“有时候怕。”
“就像看到我这个样子,是吗?”她微微一笑。
“哦……”
“今天都怪我,”她幽幽地说,“没有系安全带。”
“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
“可以帮我做件事情吗?”她说。
“可以。”
“我的包在车里,有本红色的通讯录,请不要打电话给我父母,我妹妹在华盛顿大学,先打给她,好吗?”
此时,出事现场被警用直升机的强烈灯光照得雪亮,远处传来消防车、救护车的警笛声。
“别担心,救护车已经到了,”我试图安慰她,“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送你去医院,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
“你真好……”
“你从哪里来的?”我想换个话题。
“长沙。”
“警官,让我们来吧。”此时,五六个救护人员围上来,他们做了检查,决定送她去医院。
“我去拿你车上的东西,等一会儿,我们医院再见。”我说。
“谢谢你。”她嫣然一笑,那个笑容让我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她开的是一部1982年产的本田车,车子已经被撞得完全变形。我无法打开车门,只得让消防员用气压锯切开。车里到处都是鲜血,我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替她祈祷,祝愿她能渡过这个难关。
因为伤势太重,后来,她死在前往医院的途中。
遵照她的意思,我通知加州公路巡逻队将电话打给她的妹妹。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力量,可以让一个25岁的女子,面对死亡时,如此从容,她甚至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不愿让父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