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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口
我坐在即将开往古城的公交车上。车就要开时。上来一位常在小城遇见过的妇人。她见我身边有个空位,便朝我这边走来。我忙起身让她往里坐。她坐下后,两眼一亮,而后,脸上浮着一丝笑纹。我本想招呼她,又觉得我们从未说过话,便没吱声。
公交车唱着歌向前驶去,我的思绪随着起伏的路面翻滚起来。脑际如过电影般,淡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上世纪的1985年秋天,我因参加成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休假复习。一天清晨,我去城南水库边复习功课。我正在那儿看书,不知何时,一位秀气的年轻女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舞起剑来。只见她猿臂轻抒,挥舞自如,一时之间,我竟忘了自己所干何事?觉得这个女子,我曾在哪儿见过?思来想去,想起来了,她是我们厂一位姓王的师傅的女儿。当她停下来歇息的当儿,我多想走上前去,赞她剑舞得好!但转念一想,与不相识的女子搭讪,未免显得轻浮。于是,只好缄口不语。
三年之后,我调到一个新单位。每天清早,我都在单位办公楼下的草坪上打拳。每天这时,总有一位中个女子来到我近旁的草坪上舞剑。看她的动作、姿态,像极了3年前我在水库边看书时遇到的那个秀气女子。一天,我练完拳后,有意从她身边走过。想看看她是不是那个在水库边舞剑的女子?仔细看后。果然是她!
春去秋来。每天清早,她都风雨无阻地到我们单位的院坝里舞剑。我好几次想走拢她,对她说,你一直坚持练剑,不简单呀!但是,走到半途,我又收住了脚。把要到嘴边的话吞回肚里,再缄其口。
之后。我常在街上见那舞剑女子与一位中年男子,从我单位近旁走过,那男子是附近机关的职员。我想,那男子是她的夫君吧?他们就住在附近,难怪每天清早。她到我们单位的院坝里舞剑。
上世纪的1998年冬天。小城举行拳剑大赛。我参加完陈氏太极拳比赛后,便去观看杨氏太极剑决赛。让我想不到的是:获得女子个人赛第一名的竟是常到我们单位练剑的那位秀气女子!我想,她数十年风雨无阻地练剑,终于有了回报!
公交车“嘎咕”一声停下,车身一震,把我拉回到现实之中。14年“哧溜”一下过去。如今,当年的练剑人,已不再年轻了。尽管她的头发黝黑,两眼放光,但岁月已在她的脸上刻下些许痕迹。
当她起身走出来,准备下车时,脸上依旧泛着一丝笑纹,我真想对她说点什么,又觉唐突。于是,又把冲到喉头的话语吞了回去。
她下车之后,我想:人生何处不想逢,相逢何必曾相识?萍水相逢,想哪去了?还是缄口为佳!
无奈
一天上午,我在老年大学讲完写作课后,走下讲台时,学生大多散去,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老太太没走。当我走到她身边时,她问我:老师,你还记得我吗?说完。她站起来,随我一同走出教室。
出来的路上。我说,在我的印象里,我不认识你。即使我们认识,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淡然一笑,说,没错,我们初次见面那年,我还在省城读中专呢!
我边走边抖动着记忆的筛子,但无论如何,我无法将眼前这位老太太幻化成一位年轻的中专学生!我正怔神地望着她,她淡然一笑,说,还是个作家呢!连这点记忆都没有?我叫郑英呀!我中专毕业前,你还帮我找过上省城的车呢!
她说她是郑英。我顿感惭愧。我与她并非只是一般相识,还相处过一段日子。尽管岁月的雕刀,将我们雕刻得面目全非,但岁月的长河中,总有过我们的划痕。我们两家都住在一座小城。最先是我母亲喜欢她。于是,母亲背着我去她家提亲。之后,我们便见面,第一次见面后,我也喜欢上她。后来,每逢她放假回故乡。我们都会在一起谈这谈那。渐渐。她也接纳了我。我们最终没处下去,并非谁不喜欢谁?而是因为经济问题。那时,我刚参加工作,家里需要我接济。她呢?父亲早逝,母亲没有工作,弟妹又多,她是长女。当正式谈婚论嫁时,她母亲提出,要我每月以一半工资,周济她们家。我无力满足她母亲的要求,只好割爱。尽管如此,她上省城时,我还是在单位里找了一辆熟人的车,带她到昆明。之后,她给我写过一封有点儿让人伤感的信,我没回信。于是,我俩再没联系过。算起来,已经不见面45年了。要是这天,她不说她是郑英,我哪里认得出她来?想到这里,我说,你真好眼力呀!要是你刚才不说,我根本认不出你来。
她站住后,淡然一笑,说,不是我的眼力好!8年前你不是出了一本书吗?书的内页有你的小照和简介,知道你一直在写文章。前久,又听人说,你还到老年大学讲写作课。这样,我当然能认出你来!
我站在她身边,听她说完后,我问她:你啥时回故乡来?
她说,10年前,我退休后,就回故乡了。看见你出书后,想去见见你,又不方便。前不久,听说你来老年大学讲课,我便跑来旁听,这样,就能见到你了。虽然事隔几十年,但我一直没忘记你!因为,你曾经多次为我找过不出钱的车。
听着,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旋即,我问她:你的家人好吗?
她顿了顿,说,我妈,5年前走了。我中专毕业后。谈过两个对象。他们同样满足不了我妈的要求。为了接济家庭,我一直没成家。说着,她哽咽了。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直发酸。我们当年所处那个时代。儿多母苦。长子长女不得不为家庭做出牺牲,并且大多出于无奈。我不知对她说什么好。
瞪眼 我正在公交车站等车时,一位老妇人朝我走来。她虽已两鬓染霜,但却穿着时髦的裙子。开始松弛的颜面,抹着淡妆,看去像50来岁的人。我下意识地想,她是不是当年织布厂的厂花白玉仙?我呆呆地看着她。忽然问,我的眼前飘过一只花蝴蝶:身着春花色上衣,腰系白围裙的织布厂厂花白玉仙从厂门口蹦出来!对!她就是当年的那只吸人眼球的花蝴蝶!尽管这些年来,不多见面,可她的容颜变化不大。
上世纪60年代初期,我们汽车修理厂就在织布厂东边。那时,我们都是二十郎当的小伙子,一个个像刚开叫的小公鸡那样,乱着找对象。那时,织布厂有着100多名青春、亮丽的女工。中午,下班时节,织布厂大门一开,便喷出一堵堵五彩斑斓的气浪来。那些花蝴蝶似的亮丽女孩,一群、一伙溶入大街。我们这些抬着饭盒的修理厂伙子,不顾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一个个呆头呆脑地站在织布厂门前,让眼睛过年,搜寻着花蝴蝶似的女孩。那时,她是花蝴蝶中的佼佼者,鹅蛋脸,大眼睛,小嘴唇,修长的身材,让人眼馋。每天,能看上她一眼,比荒年嘴馋时,吃上一份红烧肉还解馋!大约有一年光景。常常为了看她一眼,等得饭盒里的饭变得冰冷,等得下关风将沙子吹进饭菜里。但却无怨无悔。我曾多次萌生过追求她的念头,为她写了一百多首情诗。我曾多次在她下班时,尾随其后,寻找她家的住址。查到她的住址后,我曾多次想去她家,借故找人,与她相识。可是,我始终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敲她家的门。后来,我千方百计地打听到她的名字,而后,大着胆子将几首爱慕她的诗歌,用信寄到她厂里。
之后不久,我又一次在她家附近徘徊时,忽然发现她家门楣上贴着新婚喜联。问街坊的人,才得知她结婚了。她嫁给了她们厂厂长的儿子。
于是,我大失所望。我像一只被针戳瘪了的气球。从那时起,我喝上了酒,用酒来麻木自己。沉沦了好长一段时间。
想到这儿,我抬眼呆望着她。她先是不在意,接着,她朝我瞪眼好一会,而后,转身走了。我想,她准是将我当成心怀不轨的人了。
她刚走后,公交车来了。我上车之后,心仍在想着年轻时节的荒唐事。
自从白玉仙结婚后。我再没去织布厂门口看花蝴蝶了。但我心里一直不服气。心想,她嫁厂长的儿子,是势利之举。我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一时冲动。竟给她写了封信,让她把我原先寄给她的诗寄还我。我在信里说她是势利眼。
几天后,我收到她的回信。她寄还给我诗时,用一张白纸画了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当时,我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她是对我怒目而视吧?方才,我上车之前,她不也对我瞪眼吗?
救场
我刚进家。老伴就告诉我。庆云快不行了!他家老大让你去医院见他一面。
我听后,连忙转身出门上医院。庆云是我早年在工厂时的老同事。那时,我俩同在厂文艺宣传队,常同台演出。这些年,我俩相交甚好,经常来往。前久,他生病住院,我总三天两头去看他。咋突然不行了呢?
我进到病房时,庆云的老大海昌说,彭叔,我爸想和你讲讲闲话!
我走到庆云床前,见他圆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我。我对他说,老伙计,看你精神头有点差,是不是在想些啥?
庆云使力挤出一丝笑,说,躺在床上,总爱想过去的事!
我说。谁不是这样?我也爱想年轻时的事!昨天夜里,我还在想以前你上台表演《赶马人之歌》的事哩!
庆云挪了挪身子,问:真的吗?咋这么巧?昨晚,我也想到那事,莫不是心灵感应吧?
我说,都是上年纪的人了,没事时,总爱怀旧!
庆云说,不是怀旧,我是回光返照吧?我说,别往歪处想,咋可能?
他说,一想到那次我表演《赶马人之歌》,我常常笑得喷饭!可惜,现在我没那么大的力气笑了!
我问他:笑了几十年,莫非你还笑不够呀?
这时,庆云淡淡一笑。看得出,一提到那次演出,他就会乐。我也如此。想着、想着,常常像疯了般发笑。
那是上世纪60年代初期的事了。当时,主管局的领导到我们厂检查工作。当晚,厂文艺宣传队作汇报演出,庆云表演他的拿手好戏《赶马人之歌》。紫色大幕拉开之后,打着包头,穿着白衬衫、蓝色灯笼裤的庆云,手扬马鞭,边跑边唱:“风和日暖好天气,赶着马儿进山去;马儿壮,马蹄疾;赶马的人儿吹芦笛,呀哈哈,呀哈哈,乌呼,我来了!”唱到这儿,他猛往上一跳。就在这时,他那系成疙瘩的裤腰散了。灯笼裤立马滑了下来,露出了腰上的红短裤。台下一片哗然。就在这时,我立马放下二胡,跑去台前拉下大幕。幕闭之后,我已大汗直流。庆云慌忙系好裤子,涨红着脸说,伙计!今天,多亏你救场!
之后。大幕重开。庆云又抖擞精神上场演出。他演完后,台下一片掌声。
这时,庆云说,那次,多亏你拉大幕救场!要不然,我就下不来台啦!
我说,演出是整个文艺队的事,我当然应该救场了!
他说,一想到这,我就由不住想笑。笑一回,心里舒服好几天!
海昌说,彭叔。我爸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真得谢谢你!
我说。我和你爸如同兄弟呀!谢啥?临走时,我对庆云说。好好养!
庆云轻轻摇着下巴。
几天之后。海昌打电话给我说,彭叔,医生说,不知何故,我爸病情有所好转。医生问:你给你爸吃了啥单方?我告诉医生:没吃啥药,是我爸的老同事给我爸讲了年轻时的趣事:救场!
灰烬
子兰这次回故乡来,不是探望亲眷。父母早逝多年,兄弟们也不在故乡。家里的老屋,也是由一位远房亲戚守着。她是回来了却一桩心愿。
从打她知道德福去世的消息后。她心里就一直梗着。她想不到德福走得那么快。记得母亲过世那年,德福来送殡,精气神还蛮好!那次,她与老伴一起回来,与德福见面时,她一句话也没说。德福安慰她:节哀!她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她是借口早年初中同学聚会,回老家来的。她好几年没回老家了。因是同学聚会,老伴没拦她。她回来,是来给德福上坟,磕个头,烧点纸。德福死时,同学沙玉通知她,但路太远,她来不及,也不方便给老伴讲。
德富是她初中时的同学,也是她最初的所爱。只因德福当年由于家庭原因。没有考上高中,更无法升入大学。初中毕业,德福就参加了工作。但德福和她一直相爱。德福还用微薄的工资。资助她念大学。后来,终因她俩的职位悬殊,她父母抵死不同意她嫁给当工人的德福。尽管后来,她嫁的夫君是国家干部,并且有了一双儿女。但由于德福终身未娶,这便成了她的心病。
一回到家,子兰就上楼翻出了早年读书时用的藤条箱。在书籍下面翻出了中学到大学期间。德福写给她的信。那些信,虽然蒙尘数十年,可在她眼里,仍是完好如初。她一封一封细数,共有126封之多。她不想温习那些让人伤怀的文字。一切都已成为历史。她想,还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主人吧!收拾好那些让她一生耿耿于怀的信件之后。她便上街买香烛纸火。
她买了一大兜纸钱、果酒,走在街上时,不提防有人喊她:吴子兰!
她抬头一看,真巧,是初中同学沙玉。沙玉说,老同学,不是我说你,无论如何,你该来送送德福呀!他临终前还问你的话呢!
听着,子兰眼里涌出泪来。她说,我老倌一直不知道我和他的事。我找不到回来的借口呀!你看,我这不回来了吗?一回来,我就去买纸火。下午。我就去坟山看他!
沙玉说,我完全理解你。你去他坟上了了心愿吧!
与沙玉分手后,子兰便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后,拿上纸火、果酒。以及那些尘封多年的信件,打车去公墓。
子兰来到公墓,没多会就找到了德福的碑石。睹物思人。子兰不觉泪流满面。
少时,子兰打开提兜,摆好供果,拿出酒瓶、酒杯,满满倒了一杯酒,敬给德福。然后,用随身带来的瓷盆,给德福化纸火,焚那些旧日的书信。她说,德福,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住你。今天,我把当年你写给我的信,一封不落地还给你。咱俩今生不成,只盼来世了。
烧完,子兰抬起酒杯,将酒洒在德福墓前。看着,瓷盆里的灰烬,子兰想到了人死后的那撮骨灰。她想,骨灰不也是灰烬吗?人最终也是一撮灰烬呀!
子兰在德福坟前站了许久,待灰烬全熄后。才收拾提兜,一步三回头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