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湿地:杭城最美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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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一提到杭州，首先想到的就是西湖，却不知道，就在杭州市区距离西湖仅有五公里之遥的地方，至今仍保留着一片罕见的次生态湿地。它是第一个国家级的湿地公园，名叫西溪湿地。宋朝有个皇帝，他逃亡经过这儿，立刻就迷上了西溪。想把行宫也建在西溪，后来由于经费不够，不得已放弃了这一打算。在临走之前依依不舍，说了句，西溪，且留下。就这样留下了西溪的千古美名。”
这是电影《非诚勿扰》第一部里面介绍西溪湿地的台词。在看这部电影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杭州除了西湖，还有如此美景。也正是因了冯小刚导演的这部电影，西溪湿地的名气骤然增色不少。这就像黄鹤楼之于李白和崔颢，丽江之于孙俪主演的《一米阳光》，湘西凤凰之于沈从文，乌镇之于茅盾，北京之于老舍。不难发现，很多美景和人文之间的关系正如水和鱼：因为有水，鱼儿才能安然存活；因为有鱼，寂寞的水才会多了一丝生命的灵动和鲜活气息。
去西溪的时候，已是六月底了。天朗气清，阳光还不至于毒辣到灼痛皮肤的地步，毕竟，江南要等到八月份才算酷热难耐的。
用手机上网更新微博：以三百四十九公里的时速，乘坐时光机摆脱现代文明的负累，穿越到一片阒无人迹的湿地，那是绿色鲜脆欲滴的江南的盛夏光年。
出了车站，友人早已候在那里。有人说，最好的旅行，是和气味相投的人一起，体验和平常不一样的风景和尘世。而一个人的自由行走，次之。最差的，即是和不默契的人同行。
转了一趟公交，上午十一点整抵达西溪湿地。西溪湿地总共有四个出入口，我们最终到达的是天目山路上的周家村入口。路的右边有一座桥直通景区。已是近郊，四周放眼望去，皆是蓬勃的樟树，深绿是这个季节的主色调，自然而然地占尽了夏日里所有的风头。远山也是绿意盎然，在明亮的天光里若隐若现。
进入景区，即是更加苍翠浓郁的绿。顺着蜿蜒的碎石路闲庭信步，周身被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植物包围着，不时有潺潺溪水流过，哗啦啦的声响像极了我一直钟爱的理查德克莱德曼那舒缓畅快的钢琴曲，宛若天籁之音从耳旁轻盈流泻。这让我深感陶醉。
没走多久便抵达周家村上船码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幢茅草搭就的屋舍，屋顶从侧面看过去酷似古代公主皇后们头上那顶形状怪异得有些夸张的帽子，却又颇有些温婉优雅的气质。茅草屋前立着醒目的“非诚勿扰”四个大字，字的颜色从左往右依次是荔枝红、芒果黄、香樟绿、大海蓝，而且有好几个笔画都是由桃星代替，满是甜蜜爱情的味道。
再往前走就是一排瓦屋，和江南古镇里的那些并无二致。我们坐在码头边的石板上小憩，头顶柳条密集，阳光从枝叶罅隙中跌落，投影在青灰石板上，微风从河流深处缓缓送来清凉的慰藉，柳条跟随风的节奏左右摇摆，地上的光影变换了位置也跟着翩跹起舞。码头边有一条两米来宽的木栈道，木船随着木栈道一字排开，每条船都印刻着“西溪橹”的字样以及独属于它的编号。已近正午，前来坐船的人并不多，船娘和艄公们在吃饭、睡觉、闲聊或者抽烟，而让我惊讶的是，一对母女坐在船舱里，戴着斗笠的船娘已熟睡，女儿则把头枕在母亲大腿上，一手拿着《宋词精选集》，一边嗑瓜子，我的视线被那本厚大的词选遮住了，看不清女孩的脸，我在想，此刻的她，该有怎样平静轻柔的神情呵。于是脑海里清泉般奔涌出一些凌乱的词句来：已过浣花天，行开解粽筵。店沽浮蜡酒，步横载秧船。僧阁梅山麓，渔扉禹庙蠕。丹青不可画，得句一欣然。
码头右边是一块颇有情调的小广场，全部由灰色大石板铺就而成，空旷的广场依稀站立着几棵香樟树，也零星点缀着几幢草屋，屈指可数的几家小吃店显得有点突兀和冷清，并不似国内很多景区那样有着繁华的商业，到处都浸染着世俗的大同与无趣。我们在广场上转悠了几圈，又找不到其它小路可走，时值正午，饿意袭上心头。在小摊点了两碗冷水面，端到广场边缘有溪水流过的树荫底下吃了起来。因为生长在南方的缘故，几乎不吃面食，我以前是不知道天底下居然还有冷水面这种奇怪的面食的。
饭后，我们两人漫步在林间小路向深处渐渐行去。穿过一片小竹林抵达西溪草堂。草堂大门是木质的，木头有些发黑，斑驳且几近腐朽。草堂门口左右立着两尊石狮，那石狮瞪圆两眼，嘴巴张得老开，似乎要吞没每一个前来拜访的人。幽静寂寥的竹林里，在蜿蜒的小路上漫步，起初一抬眼，两尊表情剽悍的石狮诧然撞进眼眸，我和友人都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原地停顿几秒平复心情之后，待进得草堂，才发现又一个截然不同的景象。陈旧的木头瓦房掩映在墨绿香樟之中，四周又被苍翠竹林环绕。墙面白石灰脱落了一些。南面的墙上满是爬山虎，像是深嵌在老宅心坎上的新希望，一枯一荣静静细数着静默的年轮。
出了草堂，在竹林里突然邂逅一支栀子花。我惊异为何刚刚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她，但这种惊异立马被欢喜所代替。在众花都凋谢的时期遇见你，这独独一支开得正好的栀子，叫我如何不为之欢欣鼓舞。叶子绿意拳头般拢紧了，护住下面这颗小小的、洁白无瑕的花苞，微风轻送，花香淡飘，如此绝尘盛放，让人心生怜爱。我相信每一朵花都是世人无法想见的爱情。这样的一朵栀子正如一个冷艳女子，该要有何等的孤绝和傲气，才会独立枝头开得这样风韵漫天。我相信这是一场孤独的栀子魇，饱了我一生看花的心，从此可以独行天涯而无遗憾。
接着来到茭芦田庄。一大片茭田依水塘顺势铺展开来，在正午阳光映照下深绿叶子反射出清冷的光，清风徐来，叶子婆娑起舞，恣意演绎一曲曲欢快的交响乐，向着天空和大地轻声吐露江南说不尽道不完的衷肠和柔情。水面荡起层层涟漪，追寻远方彼岸的梦。有一条木栈道从中间穿茭田而过，走在上面，鞋子和木头相互撞击发出沉闷的叮咚响声。水面湿气缭绕，空气里兼有清水的甘甜与茭芦的深绿馨香，置身茭田中间，举头望白云在蓝天怀抱变幻婀娜身姿，远山渐渐隐去，有一刹那我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幻觉，梦到自己穿越回两千年前，徜徉在广阔无边的绿色海洋里，喝清冽的酒，纵情挥手赋诗。
走到茭田尽头，有芦苇轻盈摇曳，像是在向过往的人们挥手致以亲切的问候，抑或是在告别。没走多久，在林间一池方塘边猛然发现对面水面上稳稳当当立着一座草屋，想来一定是西溪水阁了。绕了半圈，几分钟就抵达水阁。待到近处，才看清了它的完整面貌。西溪水阁，顾名思义就是建筑在水面之上的阁楼，这阁楼整体框架均由木头打造，只在顶棚覆盖一层厚实的茅草。阁楼分两层，第一层还有延伸出去的小码头，和水面只相隔三四十公分。登上阁楼，看柳条拂动，方塘岸边的树影和蓝天白云全都揉碎进清澈的水塘，勾勒出潇洒好看的线条，中间水域显现出云的白和天的蓝，靠近岸边的水则是柳和竹的绿，水阁之下的这小小方塘端的就是一幅无法描摹的水彩画，色彩和层次鲜明丰富，散发出一种凌厉的美。要是有酒 该多好。或者，端坐水阁之上，品香茗，赋愁思，歌唱这非人间的纯净无瑕。
西溪梅墅就在水阁西边百米处。西溪梅墅门口旁边有一口大酒缸，酒缸之上，红白旌旗招摇，台阶上覆满青草。这景象瞬间触动了我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将杜牧的绝句《江南春》脱口而出：千里莺啼绿映江，水村山郭酒旗风。
辞别西溪梅墅，过了邱家桥顺着小路蜿蜒向北方深潭口行进，经过虾龙滩生态保护区旁的观鸟台，望向四周，并没有看到群鸟飞翔，只有稀稀落落的麻雀在林间唱着喧闹的歌谣，只因现在是盛夏，而早春才是观鸟的最佳时节。
过了深潭口，走到河渚街，便到了电影《非诚勿扰》的另一个拍摄地。当年主演葛优坐过的船还停留在码头边，船头挂一面银白色旗帜，上面写着“非诚勿扰”四个大字。船舱边缘点缀着纯白和靛蓝交错的印花布，不时有其他船只载客而来，水波兴起，这样也就有了些许江南田园和沼泽湿地的况味。
西溪之胜，独在于水。苍茫水域占据了整个园区约70％的面积。六条河流纵横交汇，其间分布着众多的港汊和鱼鳞状鱼塘，形成了西溪独特的湿地景致。既然多水，当然少不了桥。或三五十步，或一两百米，总有各式各样精美的小桥俯卧于水泽之上，静候人们缓缓行过。没有栏杆且狭长的石板桥，有栏杆的拱形桥，原木联排捆扎铺就的木桥……桥的名字也颇有考究，浅唱低吟，唇齿间无不透露着宋词般的清雅和婉约。盈春桥，杨文桥，莺迁桥，慈月桥，暗香桥，宿燕桥，蒹葭桥。每一座桥都有一段动人的传说，在今天看来也有着格外意味深长的凄婉。而印象最深刻的，毫无疑问当属‘小姑桥’了。这桥全由木头搭建，处在绝佳的位置，甚至有几株杨柳生长在水里，柳条似乎特别青睐这座富有女性阴柔气质的木桥，纷纷聚拢了依偎在桥的上空或栏杆上，自桥上行过，被柔嫩柳条轻抚脸颊或者双臂是在所难免的。这桥和柳似乎都接地气、通了人性一般，让我不禁乍然为之动心用性起来，心里溢满青灰色的欢愉与温存。
伏立于桥栏之上，看远处船儿划破水面缓缓而来，岸边柳枝飞舞，河面水草招摇，船儿和人影统统倒影在水流中，细微波痕在船身后荡漾开去，远方小山起伏，露出隐隐约约的好看轮廓。你在桥上看风景，而你也成了水中船上人的风景，就这样相看两不厌。
小姑桥附近，即是湿地植物观赏区，位于烟水渔庄和深潭口之间。这里是植物的乐园。比巴掌还要大好几倍的桑叶是我先前所从没有见过的，逆光看过去，嫩绿叶子每一寸细小的青茎脉络毕露无遗。还未成熟的甜橙穿着油光发亮的绿皮外衣俏立枝头，让人忍不住有想要爬上去摘下来的冲动。柿子树上挂着的青柿子看起来比叶子还要繁茂，小小果实硕硕然无语向人，拂如一抹丰沛的青春。还有大片池塘，形形的水生植物高昂嫩绿头颅连绵不绝铺展到天际，几幢圆形草顶小屋是绿浪里静止不动的灰色风帆，菖蒲、茭白、水葱、浮萍、野芹横陈水中肆意生长，荷花早已凋败，徒留一把把绿伞站在水面之上独自承受风浪和阳光的炙烤。长长的亲水栈道在塘边环绕，一路走去，植物的幽幽馨香伴着阵阵水波的清爽，好闻的气味驻留鼻尖久久不肯散去，这回我的鼻子算是好好享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饕餮盛宴。
坐在草屋下的木凳上，慢慢陶醉在这宁静的世外桃源里。而天空又分明渐渐暗沉下来，西天的云彩被抹上淡淡的血色，该是时候离开了。五个小时就这样在我们漫无目的的散步中匆匆自嘴角眉间溜走，原来岁月，才是最大的小偷，它悄悄偷走我们灿烂年华里所有的欢乐与悲伤，到最后只剩满满回忆依旧。
西溪湿地这一片盛夏光年里沉醉的绿意，在我看来是杭城最后，也是最美的世外桃源。而真正最美的风景，往往只是存在于我们的内心。你的内心有多丰腴，你所看到的风景就有多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