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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为了解决现有语用意义理论的共同问题,笔者提出了语境吸收说――语用意义研究的综观模式。该模式认为,人类理解话语含义的过程也是听话人认知构建的同化过程。此过程可以用公式表示为:(M+C)IM+i。听话人从话语的自然意义M,结合语境C,得到一系列的信息,根据常规关系和目的原则优选多重信息中的I,得到推论IM,即说话人的交际意义,排除不适合的信息i。IM在经历一次言语事件后,内化为交际者意义系统的一部分,将在以后的言语交际中被直接调用。在初次同化中没有被遴选上的两域的特性集i中的变项有可能在下一步同化时被作为主要信息优选上。吸收和同化过程递归出现,交际者的认知内容和能力也不断扩张。
关键词:语境吸收说 语用意义 会话含义
一、引言
对意义的研究不限于语言学,哲学和逻辑学也研究意义。在构成语言的单位中,语素以上的单位都有意义。因此,词汇学、句法学、语义学和语用学都涉及意义的研究。以乔姆斯基为代表的形式语言学派最初忽视意义,但在其构建理论的过程中不断出现困难或困境,从而不得不正视意义(Chomsky,1957;1965;1972;1995)。功能语言学派向来重视意义,从布拉格学派的功能句子观(Firbas,1964)开始,功能学派就把意义置于重要的地位,而Firth的情景语境理论(1957)将文本以外的情景语境纳入表述言语事件、解读语言意义的做法则可以视为语用意义研究的萌芽。Austin和Grice在建立语用学两大基石理论――言语行为理论和会话含意理论时多少受到了情景语境理论的启发。自Grice提出合作原则和会话含意(1975)以来,语用意义的研究经历了逻辑学――心理学――社会学――生物学的视角转向,而意向性、语义意义和语用意义的争论始终没有停止。学者们先后建立了多种语用意义推理的模式,但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陷或瑕疵。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试图提出一个涵盖社会因素和认知因素的语用意义推理模型――语境吸收说。
二、语用意义研究面面观
(一)逻辑学视角――(新)会话含意理论
Grice的会话含意理论和合作原则绑定,基于逻辑学,以说话人的意图为中心,建立了言语交际的“意图―推理”模式。在这个交际模式中,要推导出语用意义,主要关系到说话人意图表达什么意义以及听话人如何成功识别说话人意图表达的意义。然而有些情况下听话人很可能没有识别说话人的意图。因此,Sperber和Wilson(1986/1995)认为Grice以意图为基础的交际模式的解释力是不够的。他们的补救措施是把意图做更为细致的划分: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
Verschueren(2000)也指出,意图不是决定话语意义的唯一因素,对话语意义的研究必须与认知、社会和文化等因素结合起来。
此外,Grice的会话含意理论也存在着未能包含一般会话含意、合作原则下各个准则之间关系不明确、不能解释说话人为何倾向采用间接表达等问题(何兆熊,2003)。
为了解决以上的问题,新格莱斯主义(Neo-Griceanism)学者(以Horn,Levinson为代表)对合作原则进行了修正,提出二元模式(R-原则和Q-原则)和三元模式(I-原则,Q-原则和M-原则)。
Horn(1984)借鉴了Zipf(1949)的省力原则(the principle of least effort),简化了合作原则的四条准则,推出Q-原则和R-原则。认为交际双方最终协商确定的意义是基于Q-原则推理和R-原则推理的平衡。
Levinson(1987,1991,2000)指出,Horn没有能区分语义最小化(semantic minimization)和表达最小化(expression minimization)。他沿用了荷恩等级(Horn Scale)等概念,提出了更为合理的I-原则,Q-原则和M-原则。在每个原则下都有说话人准则和听话人推论的阐述,并且对三个原则的适用顺序做了阐述,即Q>M>I(Q-clausal>Q-scalar)。(Yan Huang,2007)
二元模式和三元模式较Grice的合作原则和四条准则的优点在于,它们同时关注了说话人和听话人,对于会话含意的阐述更为透彻。尤其是Levinson的三原则是以常规关系为支柱、以研究一般会话含意(除方式原则外)为核心的,所要解释的是日常生活中的话语,因此可以直接应用于交际活动,也有助于解释表达中的某些语言技巧,使语用原则具有更多的覆盖面。(何兆熊,2003)
(二)心理学视角――关联理论
关联理论学者(以Sperber,Wilson,Blakemore等人为代表),从认知的视角,以说话人的话语意向性为中心,阐释听话人在交际内容互明的前提下,根据关联原则对会话含意的推理,从而建立了言语交际的“明示―推理”模式。
关联理论在Grice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了会话的一般规律,强调了寻找关联性在话语理解中的作用,加深了人们对关联性的认识。Sperber和Wilson分别从语境、交际个体和现象三个角度对关联性作出了界定,突出关联性的大小取决于产出的效应和投入的努力之间的比率。这些探索基本上都是合理的。但他们对于关联性的探讨并不统一,他们的“关联性”有时仅等于“产出的效应”,有时仅等于“投入的努力”。更严重的是虽然他们意识到“关联性是可以通过表达无关设想实现的,只要这个表达行为本身是有关联的(Sperber&Wilson,1986/1995:121)”,他们并没有深入研究这种关联性,并把这种关联性跟其他关联性区分清楚。而用关联性囊括交际活动中的一切要素,则是不合理的。(姜望琪,2003)
(三)社会学视角――交际原则与互动意义
不同于以上两个视角,社会语用学家(如:Mey,Thomas)把语境看作是动态的。Mey(2001)认为语境是交际者在言谈交际时不断变动着的环境。交际者在这样的环境里进行言谈交际,并在这样的环境中获得对交际言语的理解。同时,语境是以语言使用者为指向的,不同的人对同样的语境感受会不同。语言使用者运用的是具有社会规约的语言表达形式,语境决定了语言的运用,因此,语用意义的理解受到多种社会文化参数的制约。
基于此,Mey(2001)提出了交际原则――人们交谈的目的是要向对方传递一定的内容。这是人们在交际中必定要遵循的,是一切言谈交际默认的前提。会话的目的就是要实现交际,要尽量被正确理解,不被误解。这样,交际就要在交际双方共同认定的语境下进行,谈什么决定于在一定的语境下可以说什么和根据对方的期望必须说什么。
Thomas(2010)认为,语用意义就是互动中的意义(meaning in interaction),语义的生成与理解都须由多种要素构成的,即单一话语的抽象意义不能生成语用意义;交谈者不能独自一人生成这种语义。语义的生成和理解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需要以下四个要素的共同参与才能完成:说话人与听话人对意义的商榷讨论,话语发生的语境及和话语本身所能表示的潜在的语义的可能性。简而言之,Thomas的意义理解有下列步骤完成:
理解句子的抽象意义(在语境中确定意义和所指)理解话语的语境意义理解话语的语力(force)。
(四)生物学视角――生物言语交际模式
Millikan的言语交际理论建立在语言形成的生物基础之上,而不是把言语交际分成直接解码获得的语义内容或者间接推理获得的语用含义。首先,人们在交际中的言语理解过程类似直接知觉过程,即从说话人的语言直接转换成听话人的信念(Millikan,1984:67),中间并不需要推理这个环节。我们对世界的信念,往往都是通过被告知而形成的,很少通过听话人的验证。其次,在交际中使用的都是约定俗成的语言符号,这些规约符号的出现是一种复制再生现象,好用的符号被保留,不好用的符号被废弃,而不是遵循了某些内在规则演化出来的。换言之,语义内容并没有其独特的言语表达式。同样,也没有任何言语规范能够规定应该产生什么具体形式的言语。最后,Millikan认为理解语言不是意图推测。例如:你听到有人喊“张三”,你要知道张三是谁,并不是根据推测说话人头脑中怎么想,而是根据自己对说话人的了解,说话地点等等,划定“张三”是谁的大致范围。(冉永平、张新红,2007)
语用意义研究的逻辑学视角的推理基础是逻辑,不能解释言语交际中的辞不达意现象(说话人角度),也不能解释说者有心、听者无意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现象(听话人角度)。
语用意义研究的社会学视角基于社会规约,忽略了听话人解读话语时要涉及多重意义的选择和加工;而认知视角则过多关注听话人,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社会因素对话语产出的限制。
以上几种视角的共同缺点是没有(或没有具体)论及听话人在言语交际中通过推理得出的适切的话语意义和说话人意义对其以后的会话活动的影响,更未论及在推理过程中被排除的那部分意义对交际者的交际能力的作用。
语境吸收说尝试解决以上难题。
三、语境吸收说
笔者顺应以上的研究趋势,从生物学角度切入,尝试建立一个涵盖社会因素和认知因素的语用意义新模型――语境吸收模式,并推而广之,用以解释人类言语意义的获得。
(一) 基本设想
笔者借鉴皮亚杰的生物同化理论,认为人类理解话语含义的过程也是听话人认知构建的同化过程。此过程可以用公式表示为:
(M+C)IM+i
M为听话人听到话语的自然意义natural Meaning,C为该话语的语境Context,包括听话人的语言知识和语言外知识(社会因素),I为从C优选的信息Information(I=0,或I≥1),此信息被吸收到M,成为当时语境下的会话含义IM(Implicated Meaning),而i(information)为从M和C中排除掉的信息。在听到一句话后,听话人从语境中选择最恰当的信息吸收,而排除不适合当时语境的信息,获得IM,即说话人的交际意义,从而达到成功交际;当听话人的语言知识或语言外知识不足时,可能出现“I=0”的状况,即听话人不能理解说话人的交际意义,此时交际不成功。转化过程“IM+i”中的每一个变项都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即这三个变项的特性在I和i之间以及在M和i之间都是相互交流的,而从I到M则是单向的。它们的参数也相应地不断变化。在初次同化中没有被遴选上的两域的特性集i中的变项有可能在下一步同化时被作为主要信息优选上。这解释了同一句话在不同的语境下被相同的听话人理解为不同的含意、或在同一语境下被不同的人理解为不同的含意的现象。同化过程递归出现,交际者的认知内容和能力也不断扩张。人类对意义的认知就是这样的意义建构过程。
(二)前吸收阶段
一个智力正常的言语交际者在其具有一般的语言表达和理解能力时,对其使用的语言包括声音、句法和语义有系统的认识,尽管这种认识可能是下意识或潜意识的。该言语交际者也必然对在何种情境下说什么话,以及用什么方式说有系统的认识,而这种认识是社会化的结果,需要通过一定的学习(学习的方式可以是正式的,如:在学校里老师教学生见到老师要用“老师好”之类的表达表示问候,表现礼貌;也可以是非正式的,如:在法语中一个学生以用于平辈或地位相当的人之间的“tu”来称呼老师,结果请教问题屡屡遭到拒绝,而别的同学用“vous”称呼老师则可以获得老师的指导。知道了对师长要用“vous”称呼,因而改为用“vous”来称呼老师);言语交际者对周边的自然环境或物理环境,如:天气阴晴、气温、周围的噪声、所处的场所、其他交际者的表情、姿态、声音等有合理的感知,同时对周遭的社会环境,如:场合的正式程度、参与交际的人物的地位差异、关系亲疏等有一定的合理的感知。这种言语交际者对其使用的语言的认识、对交际双方的认识、对交际发生的环境的认识,概括起来构成其正确理解话语含意的语境Context。总之,此处的语境概念包括交际双方或多方的生理、心理状况、认知环境和社会环境以及交际语言的知识。
(三)语境吸收的优选条件
如前所述,言语交际者在表达思想、理解话语时,可以从语境中吸收的因素或信息很多,是一个信息的集合{I}。究竟要吸收哪种信息,就要遵守一定的规则或条件。语境吸收的优选条件包括常规关系和目的原则。
1.常规关系
常规关系(stereotypical relation)指的是人们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在头脑里建立起来的一事物和其他事物之间的某种依存关系,是事物在各种条件下与它物产生关系的规约性概括。如:将常规关系运用到语言表达上来,它可指语句中提及的事物同另一事物惯常性的规约性的关系。常规关系主要是由共轭关系、前提或蕴涵关系、相关性等要素构成。共轭关系用于对象,它们所形成的关系由关系轴联系在一起,如:上义―下义、同义、反义、共下义、整体―部分等关系;再如:父―子、教师―学生、司机―汽车等,他们都处于关系轴的两端。蕴涵或前提关系用于事物。如语句陈述了A事件就必然导致B事件发生,即A蕴涵了B;如语句陈述的A事件以B事件为其预先设定的条件,则A是以B为前提。相关性可以概括为语言运用的相邻/相似律(徐盛桓,2007:4-5):
相邻/相似律:HY:x∧x≌yHY:(x)y HY表“话语”;∧表“合取”;“”表“内在地蕴含着”或“可推衍出”;“≌”表“曾相邻/相似”;表“可能”。以上的公式可读作:在话语HY中出现x,如果在某一可认定的情境中(语言的和非语言的、实际出现过的和只是想象的,等等)x曾同y相邻/相似,则HY:x可能成为HY:(x)y。在认定了x曾同y相邻/相似这一前提下,这可简化为因果式:x(x)y(读作:如果x则可能(x)y)。
共轭关系主要反映词义之间的关系,前提或蕴涵关系反映一定的逻辑关系,而相关性反映的是一定的联想关系,常规关系是由词义关系、逻辑关系和联想关系所构成。
常规关系在语句理解中的体现,可分解为如下四点(徐盛桓,1996):
(一)将词语所谈及的事物分解为一定的常规关系;
(二)对常规关系的分解和选择主要的依据是由语句和语境相互作用所生成的语义指向;
(三)在词语表达和某一常规关系之间形成对应关系;
(四)用常规关系的具体内容对对应关系作出解释,这通常是以阐发或补足的方式,最终达至对语句的理解。
另外,关于现实关系和常规关系的认定次序问题,现实关系优先于常规关系。如:
(1)(裙子的)拉链坏了,小兰只好再买一条裙子。
该例中,“裙子”和“拉链”不能是常规(共轭)关系――坏了的“拉链”不是再买的那条裙子的拉链,而是现实关系。这种现实关系优先于常规关系的认定。常规关系推理可以解决大部分的话语含意的理解。解决不了下面句子的所指问题:
(2)The dean1 expelled John because he? discovered his? secret.(Green,1989.参见何兆熊,2003:205)
这里“he”和“his”的所指不明,如果“he”指“John”,那么“his”就指的是“the Dean”,即本句意思为“The Dean expelled John because John discovered the Dean's secret.”而如果“he”指“the Dean”,则“his”就指的是“John”,即本句意思为The Dean expelled John because the Dean discovered John's secret.究竟表达哪种意思,决定于说话的意图或目的,这就需要听话人对此种目的进行识别。对此类话语的理解就需要参照目的原则。
2.目的原则
廖美珍(2005)明确提出了言语行为目的原则的描述性表述,“任何理性(正常)的人的理性(正常)言语行为都是有目的的,或者说,任何理性(正常)的人的理性(正常)行为都带有目的的保证――‘交际目的’。说话就是表达目的,说话就是实践(实行)目的,说话就是实现目的。在这个意义上说,说话不是手段,说话是生存; 语言不是工具,是生命和生存的展布。”
目的关系是目的原则的核心部分,廖美珍将各种目的从人际关系着眼归纳为三类:目的一致,目的冲突(包括目的竞争),目的中性。这样归纳目的关系的意义在于: 不同的目的关系会影响到互动双方合作与否,会影响到互动的话语结构,也会影响到话语成本等。
目的原则认为意义存在于对目的选择、目的追求的互动中。首先,目的使话语有意义。其次,目的是说话人的目的,所以意义首先是说话人的意义。第三,说话人的意义要得到听话人的理解或者诠释。也就是说,说话活动是一种互动,意义在这个互动过程中实现。此处意义已不再局限于说话人的意义了,还包括对话语意义的理解。目的原则的目的强调的是交际目的,即两个或多个头脑之间的关系。换言之,“交际目的”可以理解为说话人以某种目的为指导说出一句话,该句话所承载的目的被听话人识别,并进行一定的言语或非言语的反馈(互动),即这里的交际目的是动态的,可商榷的。
综上,语境吸收的两个优选条件或原则为常规关系和目的原则。在听话人吸收语境信息时,先按常规关系的相邻/相似律建立联系,吸收关联的信息I,排除冗余信息i。如果不能按常规关系吸收,则考虑目的原则。就是说常规关系优先于目的原则:
常规关系>目的原则
(四)后吸收阶段
通过语境吸收后获得的意义IM被听话人储存在认知系统中,并可能在连续的会话或语篇中被调动使用。而在一轮(或多轮)会话中没有被吸收的信息i在连续的会话中也可能被优选吸收,形成新的IM。一次言语事件中获得的IM将会进入交际双方的长期记忆当中,在以后的言语交际中,一旦可以,就会通过常规关系触发激活,而被调动使用。使用的过程中又会产生新的IM。这样的情况递归出现,一名语言使用者的意义系统就不断的扩张,他所能理解和使用的语言意义就不断增加。
四、语境吸收说的理据
(一)生物进化认识论
生物进化认识论是研究认识论的一种自然方法,它强调自然选择的两个重要作用:一是选择生成并保持了我们可靠的感觉机制和认知机制,并使这些机制适应世界;二是尝试错误学习和科学进化理论被分析成自然选择的各种过程。(Michael,1989)
生物进化论认为,生物不断地进行“问题-假设-验证”以适应社会文化从而产生新的认识,而人类的进化就是知识的增长。将这种理论应用到语言,就是强化机制(直接选择相关特征)造就了语言甚至是语言的功能运作。在皮亚杰的心理学理论中,多向适应被视为同化(生物吸收一种新的元素)和调解(生物由于同化而发生变化)的均衡。同理,学习语言即人类吸收新的语言单位(意义)并由此增加意义识解的过程。
Sapir(1921)指出,言语是一个异常复杂并不断变化的调解网络――在大脑中,在神经系统中,在发声和听觉器官中――调解的结果是达到需要的交际目的。Jakobson (1970)认为,在人类的语言中存在一个进化连续统(evolutionary continuity),很难做出自然遗传和后天不断学习的切分。
(二)社会化理论
“社会化”这一术语被广泛地应用在社会学、社会心理学、人类学、政治学和教育学中,指的是继承和传播规范、习俗和意识形态的终生过程。社会化为个人提供了参与并融入社会必要的技能和习惯。它是社会和文化连续性得以保持的途径。
个人的社会化一般分为初级社会化(primary socialization)和次级社会化(secondary socialization)。在初级社会化阶段,儿童学习作为特定文化的个体应持有的适宜的态度、价值观和行为。这个阶段的影响主要来自家庭和朋友。在次级社会化阶段,个体学习在一个小团体中作为一名成员合适的行为。儿童和成人在这个阶段学习在不同的情形下如何做到行为得体(Clausen,John A.,1968:5)。无论是学习价值观还是学习行为规范都离不开语言,因此,语言学习也是社会化的一部分。
综上,语境吸收说的阐释符合生物进化认识论和社会化理论两大一般性理论,具有坚实的理据。
五、语境吸收说应用举隅――会话中的含义理解
(一)以常规关系为优选原则
日常会话中,语言使用者会使用很多间接的表达,而这在很多情况下并不影响交际,是因为交际者自觉地应用了语境吸收模式,在会话语境中择优选取了相关信息,推导出了说话人话语的交际意义。例如:
(3)《年代秀》节目开场介绍嘉宾
欧哥1:我听说你们(苏醒和张远)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对不对?说是什么球友啊……
苏醒2:球友、牌友、损友……就是最好的兄弟,就是跟对方最直接的。而且说到这个,我觉得我要深刻一下了――因为我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一个很优秀、很出色、很重感情,同时才华仅次于自己的兄弟。(观众哄笑)
欧哥3:我觉得除了刚才那么多“友”……还有一个称呼――据说张远他有个外号……“苏太”就是你吗?(观众哄笑)
苏醒4:这话听着我有点背疼!(观众哄笑)
欧哥5:为什么叫苏太啊?
张远6:我是认为男生之间尤其是兄弟之间、友谊之间,其实我觉得有些时候可能比爱情还要刻骨铭心……
苏醒7:还是背疼……还是背疼……(观众哄笑)
――《年代秀》2011年12月2日节目
应该指出,在这个言语事件中,交际者不仅仅是欧哥、苏醒和张远,还有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观众的哄笑(和电视机前观众的笑)也是言语互动的一部分,是他们参与交际的方式。在观众对“这话听着我有点背疼!”哄笑时表明他们理解了这句话的会话含义。但这句表达跟上句的“‘苏太’就是你吗?”并没有直接的联系。话轮4是如何被理解的呢?简要分析如下:
“M”为“背疼”的本义,即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C”包括的因素很多:
a.语言知识――交际者使用汉语,上句中提到的“苏太”等;
b.物理环境――时间为(2011年12月2日)晚上9点多,地点为深圳《年代秀》录制现场等;
c.社会环境――《年代秀》是一档娱乐节目,欧哥为节目主持人,苏醒和张远为节目嘉宾、艺人,主持人有相对较高的权势,但主持人和嘉宾之间关系较近;
d.认知、心理环境――观众观看娱乐节目心理放松、具有储存大量信息的记忆等。
“M+C”所形成的语义集比较大,其中的信息量也很大,初次听到“背疼”自然不解,于是观众向早前的话轮中搜索信息,搜索到“苏太”一词,并调动其意义“苏醒的太太”,由此得出“背疼”描述的不是一种生理状态,而是对“苏太”这一称呼的回应。一个男人被称为另一个男人的“太太”,表明两人的关系“不正常”,有同性恋之嫌。那么“背疼”和同性恋有什么联系呢?听话人需要调动其认知系统中储存的信息,由常规关系的相关性(确切地说是相邻性――背疼和断背相邻,断背是背疼的原因),联想到《断背山》中以“断背”隐喻男性同性恋,而获得IM――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把我们当成同性恋了。而在下面三个话轮中,欧哥进一步质询张远“为什么叫苏太”,结果张远的解释“男生之间尤其是兄弟之间、友谊之间,其实我觉得有些时候可能比爱情还要刻骨铭心……”的表述让人觉得苏、张二人同性恋的嫌疑更大,于是苏醒在话轮7中无奈地说还是背疼……还是背疼…… 在这个话轮中观众不必再从大量的语境信息中努力做吸收优选,直接调用话轮4中“背疼”的含义即可,即在后吸收阶段,IM已经成为听话人意义系统的一部分。这期节目过后,“背疼”已成为不少年轻人的流行语,这也证明IM已经成为听话人意义系统的一部分,并应用在言语交际中。
(二) 以目的原则为优选原则
常规关系并不是唯一的信息优选原则,在常规关系不适用的情况下,听话人会启用目的原则,从说话人的意图中做出推理。例如:
(4)(笔者和一个学生在谈论电视剧《后宫甄执》)
笔者1:《甄执》拍得不错,台词、人物……歌曲都很好……
学生2:可是情节太狗血了!
笔者3:狗血?……你是说情节太夸张,不合理?
学生4:是太老套了,没一点新意!还不是一个天真少女经历重重磨难,变得心机毒辣,终于成为一代后宫之主吗?!
在以上四个话轮中,“狗血”一词是焦点。笔者在乍听到“狗血”一词时,从其自然意义“一种(犬类)家畜的血”,结合当时谈论电视剧的情景,并不能找到两者的衔接点。应用常规关系,从“狗血”联想到“洒狗血(民间驱邪行为)”“狗血淋头(形容骂得很凶,使被骂者如淋了狗血的妖人一样,无言以对,无计可施)”,都不能与话轮2找到相关性。于是听话人启用目的原则,根据话轮2中的“可是”推测学生对《甄执》的情节持负态度,于是得出学生的意思可能是“你是说情节太夸张,不合理?”并以此跟学生商榷后者话语的交际意义。而这里的“不合理”在话轮4“是太老套了,没一点新意!”得到了部分印证。可以说,这里的I=1,笔者对话语的理解仅仅达到了话语交际刚刚成功的程度。由此,通过互动产生的意义IM――影视、文学作品的情节老套,没有创新――将会储存在交际者笔者的记忆中,成为其意义系统的一部分。
有时,言语交际者也可利用常规关系,在C这个大的集合中故意地选择看似与当时语境不十分契合的信息,即刻意曲解,以达到某种交际目的。如(5)所示:
(5)(郭德纲相声《美女幽魂》)
郭德纲1:枪打出头鸟。
于 谦2:噢
郭德纲3:堤高于岸,浪必摧之。
于 谦4:咱们就是浪摧的……(观众哄笑)
在话轮4中,于谦在对“浪必摧之”理解时,故意选取“浪”一词的脱离当时语境(引言的),吸收I“放荡”的信息,形成IM=咱们就是两个的男人,说相声就是把这展示给别人看。这种刻意曲解达到了相声幽默的效果。而在这段相声下面的话轮中,“浪必摧之”的这种刻意曲解已经成为观众意义系统的一部分,请看(6)(同上):
郭德纲1:(高调的人)上公共汽车,拿出月票来看看,“有月票啊”,揣好了,又掏出一百块钱来,给大公共这司机――“小费”。
于 谦2:真是浪必催之,我看……(观众哄笑)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吸收了语境信息形成的IM作为交际者意义系统的一部分,可能会造成对话语的错误理解。
例如:
(7)A和B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讨论了不同型号的计算机的优点。在讨论中他们使用了286,386,RS/6000等术语。C则在旁边听着,没有加入讨论。过了一会儿,B问了C一个问题:
B1:Do you know what fifteen fifteens are?
C2:No,I don't know much about computer hardware.(何兆熊,2003:37)
在这个例子中,一个简单的算术题被C当作是关于计算机的一个复杂问题,是因为C听了A和B关于计算机的讨论,吸收了数字表示计算机型号的IM,这种意义成为其意义系统的一部分,所以才会把“fifteen fifteens”当作是一种计算机的名称,即形成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现象。
六、结语
语用意义的研究是语用学这一学科永恒的课题,学者们对语用意义的探索就是对人类意义习得的探索。语境吸收说在这条漫长的探索之路上迈出了稚嫩的一步,然而这稚嫩的步子已经表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这种综观模型不仅能够解释会话含义的推导,更重要的是它还阐释了在一次言语事件中获得的意义对言语交际者以后交际的影响,解释了言语交际者对意义的操控。语境吸收说对翻译、广告语的设计和评价都有切实的指导意义(笔者将另文讨论)。我们相信,在言语交际的广阔领域中,语境吸收说将会有更多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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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刚 河南新郑 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 451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