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 藏獒 桑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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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女人四十多岁，身体不好，嗜烟酒，一脸病容，但此人有一绝――不论动植物，到她手中必出奇地蓬勃健壮。前些年，她曾养过一只品种极为纯正优秀的小藏獒。小藏獒被她养到90公斤'后腿直立高度达190厘米。硕大的头颅，漂亮的鬣鬃，更像头黑色雄狮。

城里不能养大型犬，何况这种凶猛畜生，派出所出面干预。

头一回，警察敲开门，并不进屋，只在门口说话，很客气。藏獒踱到卧室门口，在过道另一端冷冷注视，然后龇龇牙，喉头滚过一阵低沉的雷鸣，警察话未说完转身便逃。

几天后，来了两名警察，还是站在门口，但口气有些恼火。藏獒一声不吭，突然蹿出，迅雷不及掩耳将一名警察扑倒，然后横卧其腰间，不哼不哈，竟对女人的呵斥充耳不闻。女人扯着项圈，使了吃奶的劲，好容易将其拽开。

终有一天，五名警察带了铁笼、警棍，下决心要将其弄走。然而这决心却在藏獒猛扑的一瞬灰飞烟灭。诧异的一幕出现了：五个警察沿马路狂奔，一只狮子般的黑色藏獒紧追其后。奇怪的是，藏獒一声不叫，始终与警察保持两米距离。一路追到派出所，藏獒站在院门外，一副傲视群雄的神态。警察回过神来，百般引诱，藏獒不为所动，就是不踏进派出所院门一步，似乎知道对方关门打狗的计谋。

僵持了一阵，藏獒沿原路返回，若无其事。

女人伙同楼下两名男子杀了藏獒。肉分给邻居足足吃了一周。女人的老公在郊区工作，月末回家，得知藏獒被杀，大骂“败家的娘们儿”，说是白丢了一辆桑塔纳。整整一天，男人不吃不喝，骂够了哭，哭累了睡，睡醒接着哭骂。

对门女人吸着烟，跟我讲述这些。透过烟雾，也看不出她神色是否悲伤，只看到她双眼微眯着，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

仅看了一眼照片，这头黑色雄狮便深深印在俺脑海里。从此，每看到她家的铁门俺便想起这只藏獒。每经过那些分吃狗肉的人家门口，都嗅到门缝里飘出的异味，那是狗肉味吗?

那是一只懂得分寸的狗。它以对方不同的态度给对方以不同的回应。据说牧民在放牧时常跟身边的狗说话来打发时光，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以及隐秘心事无不讲给狗听，狗忠实地听着，且完全能够听懂。这只聪明的狗必定从一开始就清楚警察的意图，但它并不伤害警察。它一定也知道女人的意图，否则就凭那两男一女，料不能轻易杀害它。

狗儿没读过《论语》，但它们很仁义。它们毫不掩饰对人的依恋，以致人们认为它们献媚，乞怜；没见过献媚者为主子奋不顾身，但狗却能为主人舍生忘死。所以，它们绝不能与人类的献媚者同日而语。

楼道让俺感到深深的不快，心中又起了搬家的念头，后来这念头终结在一个梦里。俺梦见自己在陌生的原野上奔跑，一只黑色的藏獒迎面奔来，风吹起它飘逸的鬣鬃，向后飞扬着。俺跑着，竟忘记了躲闪。在与其相撞的一瞬，竞相穿而过，不知是它穿过了俺，还是俺穿过了它。俺惊诧地停住，感到问题的严重。俺想，我们两个必有一个是魂魄，抑或两个都是魂魄。心头一惊，便从梦中醒来。

这个梦之后，心中反不纠结了。但有时还会在楼道里想起那只藏獒，想起这个本该在荒原上尽情奔跑的美丽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