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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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80大寿，我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双老年平底皮鞋。一是为聊表孝心，二是为了纪念母亲为我们做鞋的那段艰苦岁月。

我们兄妹6人，自打蹒跚学步、读书、上山下乡，直至参加工作，脚上一直穿着母亲做的鞋。冬穿棉，夏穿单，穿破了，母亲再做；脚丫大了，次年母亲会给我们做新的。记得儿时，每逢新年第一天，我们每个人的枕边。总会摆有一双崭新的棉布鞋。这是母亲为我们准备的新年礼物。鞋底密密匝匝的针脚，充满了温馨的母爱，洋溢着母亲的新春祝福和期盼。在暖烘烘的小火炕上，我们欢呼雀跃，争相试穿新鞋的喜气景象，为节日陡增了欢乐的气氛。母亲笑眯眯地瞧着儿女们欢天喜地的模样，眼角溢出欣喜的泪花。

就这样，母亲做鞋，我们穿鞋，多少年来，似乎习以为常，又心安理得。

白天，母亲要伺候一家老小，有操持不完的家务。只有起早贪黑才能挤出做鞋的时间。那时，我学俄语很吃力，每天晚上都得在小屋外背单词、练习语法。夜深人静了，弟妹们酣然入睡的呼噜声不时灌入耳中，但这并没有扰乱我的学习计划，因为母亲纳鞋底发出的声音，好似一首极富节奏感的优美乐曲，为我驱散困倦，提振精神。当我从梦中醒来，常见母亲怀里搂着鞋底、鞋帮，倚靠在墙角打盹，醒来后揉下惺忪的睡眼，舒展一下疲惫的腰身，又继续穿针引线，忙碌起来。清早，是母亲做鞋的声响，把我从梦中唤醒。我那洪亮的朗诵声，为母亲的纳鞋声优美地伴着奏。说起来，我真得感谢母亲，是她为儿女甘愿吃苦受累的母爱，鞭策、激励了我的学习热情。经过半年的刻苦努力，我的俄语成绩在班里已升至前三名了。

我们天天数着放在柜盖上的新鞋。一双、两双……五双了，兄妹们就会喜笑颜开了。每到这时，母亲就会挎着装着布鞋的小筐。急匆匆地朝窑地(红砖厂)走去。她是用新鞋从窑地工人的手中为我们换回充饥的黑面馒头。这事虽已过去40多年了，但那情那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母亲凝神注视着我们几个吃起馒头时狼吞虎咽、噎得直打嗝的可怜样，心疼地说：“孩子们，慢点吃，当心噎着啊。”当我们三下五除二把馒头吃光了的时候，母亲端详着我们欢喜的笑脸，开心地笑了：“过几天，妈还给你们换去。”

从剪鞋样、裱袼褙、纳鞋底……母亲每做好一双鞋至少得熬两三个通宵。但在人们用草根和树皮充饥的凄苦年月，黑面馒头比金子还贵，一双布鞋顶多能换回两个2两重的黑面馒头。母亲究竟苦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做了多少双鞋，换回了多少黑面馒头，这些我们已经记不得了。但她那憔悴、枯瘦的脸庞，充溢着血丝的眼睛，长满老茧的双手，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当这些过去的情景在我的脑海徘徊时，儿子提议给奶奶试穿新鞋，我这才回过神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帮母亲试穿新鞋。可惜，挺好的鞋却大了半码。妻子朝我瞟了一眼。是啊，儿子穿过无数双母亲做的鞋，竟然不知母亲穿多大的鞋!我无地自容。母亲赶紧打圆场：“不要紧的，多垫个鞋垫不就穿得了嘛。”小侄女急忙纠正：“用不着垫鞋垫，等明年奶奶脚长大了再穿呗!”大家顿时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