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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外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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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天都开始下雨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土地里的种子将要发芽,众神将要重新睁开眼睛,他们将会再次体验那份只属于我们的恐惧,我们将被引导,被赋予新的希望,我们将会不再谴责曾经的仇恨。这一切都是新生命诞生的意义,他们需要飞起来,乘着南国来的温暖的风。但是,在我眼中,这一切都迟到了,如果当你步入生命的冬季时,你才开始盼望春天,你得到的只会是更忧愁的寒冷。这全错了,我警告过住在树上的你们。但是,你们的眼里只有众神虚幻的影子。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树木是不会死去的,他们像众神一样饱尝寂寞,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群不够格的模仿。

你看,风把雨吹走了,这能预示着什么?大家都又开始兴奋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有的是时间,但是这是一种侥幸,我们的关系都依赖于这个侥幸,现在天还清澈得很,我上上下下也并不感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不好的地方都将升起象征新生的旗子。

我喜爱新的东西,但是愉快的感情在麻痹周围的接触物时却没有多么大的作用。能够睡下的都会睡下,能够发生的都将发生,一切都不早不晚,来得正好。因为,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于是大家在那一天将不再有烦恼、躯体将消失,大家会不约而同地成为某种声音。我唯一的期待就是这了,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一天根本不存在,但是它不存在又与我有何关系,我期待的是动荡前的,是所期待的东西散发出来的与其有关的无色无状的细腻感。但是,我总是找不到我想要的,它们飞快地隐藏在了时间的缝隙里。对此,我需要在现在与过去的一道道细缝里沉思。但是,生命并不会那么简单,我所拥有的是谜一样的环境,我记得的都是些冰冷的黑白的碎片,都是冰面上的黑箱子,我甚至无法靠近。我经常看到树根处聚集的一群黑色的蜘蛛,它们在啃食我的这棵树,我甚至听到他们那一排排细密的小牙齿在树皮上的摩擦声。我不敢赶它们走,因为我们之间存在着盟约,他们有权利消灭那些本应深藏于土地暗红色子宫里的死胎般的根枝,他们是一群没有活力的蛆虫,不肯在土壤里蠕动、盘错、寻找食物,而宁肯啃食如尸体,如鲤鱼蜕下的毫无色泽的鳞片,如老人口中熏黄的凹凸不平的蛀牙,如在水中泡着的黑色苍蝇的肚腩。他们在土地表面上的形态实在令人绝望,巨木像一个露阴癖者,在粕色与钻蓝色之间竖起一根根杂乱生长的毛发,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可悲的声音与残酷的冷静,大家谁也不说话,仿佛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藏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但是,我们彼此早就熟知对方的历史。我们一同走过曾经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时至今日,大家已不会再提那段线条肆意奔驰的年代,仿佛死亡也不会存在,仿佛秘密是一剂保持青春的良药。我从树枝上俯视,飞鸟与虫,夏天的池塘和午后的金鱼,开得过早的花将会因此付出代价,它们会在此死在北风里,冬天的余毒杀死了我周围一半的生灵,他们将因此沉睡不止一年,我庆幸自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这样即使自己马上就会死去,我也不会觉得可惜,我们时不时会吐出几口略带腥味的血,它们像瘫死在热火中的红色蝴蝶,与自由相比,安静似乎才更有必要。翅膀烫出的斑、洞、疮都是它们必须付出的代价,火里的蝴蝶飞不起来,能与火一同变成黑色的灰烬,我们一口一口地把血吐在地上,渐渐地,大地开始反哺出另一种可恨的东西,我们见过但不屑,我们欢呼大树越来越高。但是,只有土地知道,离开地面的一切都将会死掉。

明天会下雨,老鼠们也会因为泛滥的而自相残杀,我目睹过一群蚂蚁吃掉了一只麻雀的壮观景象,它们吃着麻雀苍白无神的眼珠,有些甚至还搬回巢里去。这一切透过我眼睛的反射变得越来越没有从前的结构,你能从中体会到的不会比我更多,因为神灵已经设定好了我们要走的路的距离,就像每一只蚂蚁他们相遇都会整齐地擦肩而过,这些都是多么可歌可泣的事呀。我们拥有的是精确的感觉,对每一个人都会做出不同的反应,但是事实却很可惜,我们多数情况下都会忘掉、忘掉。例如,蚂蚁们从不会记得自己吃过什么,也不会记得它们曾经走到过哪里,这一切在回家这个问题面前都变得无关紧要。是的,我曾经顺着它们的队伍,缩进它们掏出来的细小狭长的隧道,在那里,我只能感到令人窒息的厌恶感,一种对幽闭的恐惧堵塞着我前进的视野。没错,是我自己挡住了那些光,我阻断了空气,我把后路置入身后而不闻。但是,我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倾向,那就是死在这条通往蚁后皇宫的隧道,而且我也会预感不死的人是不会在不清楚自己是否再有必要活下去的时候而自责的。但是死去的人也会质问,为什么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得到更好的但不同于他们希望的东西呢?他们的希望如此的粗鄙、丑陋,我都快已经思考不下去了。

我觉得我困在那里了,当时我就是那种想法,自己将会因缺氧死在蚂蚁掏的密密麻麻的小隧道里,然后会被他们当做食物一点点被肢解掉,我的皮肤残屑会被它们清理出去以保持隧道的清洁和通畅。说不定我的那些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掉的部分将会成为我最忠诚的扫墓者,也许它们会随风飞到我那个还没有建好的巢穴里,召唤我生前的回忆将过去重塑。巢没有建好就证明我仍未正式成为我族群的一员,这将是一件我生命中的大事,所有的空气和阳光都准备好了,所有的路也都已延展到了极致,可是我却困在了曾孕育我的巨大子宫里。

我卡在那里,就像是被母亲和死神拉扯的“Perse-phone”,但是我不会死,我知道自己的时间。有一个男孩,从混乱、狂怒的黏丝里挣扎。从深渊和阴沉的家里,我经常看到一大片血色的云彩飘在我家的天花板附近,它凝固在那里,似乎周围一切的生生死死都与它无关,我曾经常常吮吸它周围的空气,但是它就只像是一块老旧的画布悬挂在空中。

昨天晚上,我梦到有人爱上我了。有人爱我,这不好也不坏,我只是觉得,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昨晚的梦是一出极具讽刺意味的,还要多久呢?我会和土地一同融化,然后蒸发,回到我梦寐以求的真空,那里有一个老故事,先辈们遗留下来的关于未来的故事,我们也许就在其中,活在他们已经编造好的故事里。我来了,我要走这条陌生路,我要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酣然入睡。让我死在这蚂蚁的迷宫里吧。

樱桃红般的恐惧,我现在的战栗似乎是想要引起太阳的注意。你看,光在的地方总是充满着节日的气氛,还有受害者的念白。有一群穿着鞋子的山羊经过我的头上,他们的蹄子踩出了废纸沙沙的声音,但是这都不要紧,我一定是错过了最有可能的那次逃脱的机会。但是,泪珠里的理想不也和你一样?我睡过了河流叹息的时光,当人们开始在自己的梦里搭建庞大的建筑,在自己的那棵树上筑巢,同情的躯体飘忽不定,云云雨雨,像春天的蝴蝶来来去去,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有一天你离奇地走了。终于,在你走之后,你割掉了我的舌头,不带一丝怀疑,你知道罗蕾莱吗?我也不知道,但是,你说你曾经看到过。记得吗?你说过你曾经看到过……

最后,有的人走了,但是,有的人回来了,他们带来了天真未琢的绿色,生命的颜色,发着变幻不定的光亮,他们还有力量去渴望,去与月亮谈情说爱。

是谁伤害了我们?谁伤害了你,可谁能够呢?那些被攥紧的心脏。是谁?是谁让这些心脏误入歧途?是他!也是我!准确地说是我们!燃烧吧,把你我身上的蚂蚁烧得再焦黑一点吧!我们这些畸形的肉体!攥紧些吧!让土地抚养你,收留你,埋葬你。在洞口的地方,有声音传进来,是军队的行进声吧,我马上就可以重新回到树上了。

我从树上掉下来,而非我自己所愿,我本想爬到更高的树枝上,但是,你成了我的外界,我的一生——直到现在,卡在这个隧道中——见识了生命中所有的点缀,同情会随着我们长大,但是大树却不会,我们会越来越庸俗但是树叶却会愈发的翠绿,甲虫的卵和倾斜的水杯是我世界的框架,我活在直上云霄的巨树的根部,热衷于土地的气味。我在鸟类的喙唇上繁衍。

你偷走了我的冰、木头、铅笔和玻璃瓶,我记得你的脸,但是你的心又黑又脏,好似暗夜。

我活在了树与蚁洞围成的世界里,长大后,我也将建好自己的巢。虽然信念脆弱,但是我冰了的手会为你挖出回家的路。

平分时刻

阳光在身上乱窜,笨拙而滑稽,无数,骚乱,好似都断了尾巴,难以掌握平衡,晃晃悠悠的。

面朝着石蓝色的西方,在片刻中我就做出了一系列可以继续影响现在的决定,但怯懦的双手竞犹豫不决。想要写在纸上却又被遗弃。在思考的瞬间,平衡的高度显得至关重要,那些写满了未成现实的字迹的废纸从不知名的高处飘落下来,像浆黄色的羽屑,漫天地拽动不止。这些报废的纸片是从树干上扒下来的第一层死皮,最终或许也将会再次挂落在树上,到那时一切就又都安静下来,平分的时刻也会随即出现。我想到身边这些散发着迂臭的塑料球,和树枝的末梢黏在一起,吊在我沉甸甸的头上,但比我的头还要大,还要重。

每一棵树都异常的繁茂,我们就像是一群寄生在它们毛发上的虱子,不起眼却有着自己的规则。周围一直有一些人不断把被丢掉的各色塑料用指头认真地捻成圆球,越捻越大,直到比自己的头还大了之后,便会挂在周围,像是一个个实心的灯笼。每捻完一个脸上都露出一次满足的微笑,诡异又高傲,让人看得也会一起痴傻起来。可他们倒是觉得幸福着咧!似乎并没有谁强迫他们这么做,可渐渐地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最初捻球的那些人听长辈说都已经死了,好像连他们自己的尸体都被别人捡走搓成球了呢!

像这些生活里的小事有时会格外引起我的注意,可渐渐地,有些事情已没有了任何比喻的可能。现在啊!注意力无法集中,眼睛也开始下垂皱缩,而对于这样一个一心只想着不停体地验那种像是将自己困在密封瓷器里的窒息感的人来说,处在一个时间面的毫不相干的其他人是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忽视的。恐惧继续上升,渐渐凝固在了疲弱的喉结处,造成剧烈的肿胀感,而浑身所有的皮肤褶皱里也早已溢出了很多很多油腻腻的汗液。这些放肆的液体已找到了一条侵入空气的顺畅道路,于是,周围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层层浑浊的胶状沉淀,甚至里面还寄生开了某种不同于我们的异类。这简直难以忍受!我的心怦怦地颤抖,紧张到了极点!就好像是在经历着分娩般的痛苦。不!不对!现在谈不上痛苦,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评判,这种还在膨大的时间就已是全部!但是,它却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谁都抵抗不了它油嘴滑舌的奉承。于是,对另一些健康的人来说,压根儿没有察觉到它的到来。(轻轻地从这些人身边溜走,生怕惊动了他们。)而这些健康的人群也以自己强大的人格作为保障不断深入其中而不知,甚至这种折磨人心的时刻也是一种享受,只会微微地感觉到一丝似有似无的,且完全引起不了种群粗大神经的注意,揉搓出各式的塑料圆球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而那时的我已昏沉地摇摆不定,一种从胃部翻出的陈旧的恶心感将我吞噬!宣告着平分时刻的强大。每每经历到都痛苦不已!仿佛我就是这根焦炭般的大树底下的泥土,不会生育不会繁殖,只会随着愁惨的光变得更加坚硬贫瘠。我被这种深深的自责感一次次逼上绝地,在无尽的悲痛中更加厌恶自己。

在形成层的深处,嘴唇常会莫名地抽动,这种迹象的出现没有征兆,仅仅仰仗着随时发生的欲望。那两片鲜红的嘴唇就像是两条未来得及进化出眼睛的软体虫,在松软的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枯萎的像是青黑色的细柏叶般的印痕。偶尔问,从洁白的温床里掉到了一面悬置在树杈间的镜子上,努力地蠕动,试着向上攀爬以找到镜子的边缘,离开冷冰冰的硅石面,可怎么会存在镜子的边缘呢?镜子在反射中无限延伸,有着完全无法企及的平滑的围墙。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在镜面上根本无法做到有着实际效果的移动,更重要的是这种干涸且没有尽头的扭动消耗了太多的黏液,鲜红透明的皮肤黏膜已渐渐出现了干裂的纹缝,露出深藏在肉里的白色的骨头,这可不是好兆头!但是,任何人都对此无能为力,有的只是片刻的惊叹罢了。原地不动所带来的沮丧也使他哑了嘴巴,失去嘴唇的我同样地失去了自尊,低着头,沉默不说话。

平分是一种特殊的形式,那时,现实会一分两半,有些人能够真切地感知它的到来,也将被迫选择其中的一种继续生存,就像进入了不同的时空。每次平分总会使他异常的激动!这当然是凭着自己敏感的耳朵察觉到的,而且也不像我那样焦躁不安,紧张恐惧。他只是好奇罢了,将耳朵向着太阳,吸收着各式光亮的声音。有时会紧锁眉头,有时则会呲呲的发出低沉的喉音,神情漠然,他说这时出现的声音都有一种特殊的质感,每次听到这种声音都会得到短暂却能铭记一生的。

从前,他经常在充斥着乳白黏液的油状鱼塘里捞取活物,像是个老练的鲨鱼,第一次撞见时,他就在池塘旁边捞着浮起的鱼皮。已经很久了,那时他还没有发育,脸庞像是香草般的凝脂,越过两颊的曲线似乎能看见传说中白色的大海,隐约地浮动,闪烁着三角形的光芒,多么的完美,吸收了四周全部的光线和图案,迷惑的踪迹。

过了段时间,一个相同的平分时刻,面向西方,我想起曾答应过一定会和他待在一起,一直待到长大,可以下树了再说。而那时,我们还都在树顶上,一起站着,两双眼睛一样的苍白,一样的呆滞。有那么几次因为晕眩我差一点掉了下来。树枝因为我们俩的重量摇晃不止,发出叽叽喳喳的碎裂声,可他好像并不在意,顺着自己的目光进入了休眠。忽然,树林的近处出现一片一望无尽的明亮亮的东西,反射着刺眼的蓝光,非常的平整但又看着不怎么坚硬。是那片白色的海洋!传说中的噩梦!已经延伸到脚底了!早前听人说,银海出现的时候不比平时,谁也不知道银海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消失,所以即使平分时刻过了也还是不能下去,很有可能突然它就又会出现。这不就是说我们根本没可能下去了吗?!那些只想着揉搓塑料球的怪人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发出一些根本辨识不了的声音,低沉粗闷,嗡嗡地没完没了!像是野狗愤怒时的低吟,豹子从嗓子底挤出的咕噜声,猫头鹰的梦呓!那些怪人!因为银海的出现而复活了!

之后的每一个平分时刻,银海都会出现,静静地在脚下涌动,吹起的泡沫不断撞击着树干,隆隆作响与树上的怪人呼应着。我们俩还是那样愣愣地站着,谁也不说话,度过一个个无趣的下午和早晨,等到太阳几乎已经将我们烧得退了皮才舍得扭头回家,因为离太阳太近,就不得不忍受这样的现实。但如果不那么近我们又会得不到足够的热量维持生命。太阳永远都是扁的,占据了天空的一大半,像是快要干透的蛋清,与脚下那片像海一样的东西相连,不曾有过伤口,也没有裂纹。

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那一天,平分的时刻格外的短,他默默地留了一次泪,只记得这些。有人说,他早就走了,因为他考虑得很深,深到大多数人都无从谈起他所思考的事情,但是这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他不会向别人说这种事情,因为会觉得羞愧。而我,也只不过充当着他发泄的出口。他的出现带来的也只是一种奇异的感动。忘记了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但记得,那天没有看我,一眼都没有!之后就掉了泪,而现在,对于那时能想到的尽是白色大海里的哀嚎。

我还困在这片黑色的树林上,等着踩死脚下这棵树长出的第一簇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