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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梦,稼轩哭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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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荒长老说,上湛卢山来最特别的一位,是辛弃疾。他说,稼轩先生抱着玄黄石泪流成河。

长老说,朱子过世,事传到稼轩先生的耳里,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消息,他的灵柩停在哪里,他的弟子们给他做什么样的法事,在哪里下葬,这些一概没人能告诉他。他从江西赶往福建,一路打听,但一无所获。因为当时朱熹的学问被打成伪学,他人生的最后时光,过的是东躲的日子,他的几个学生,因为没有躲过去还送了命。

稼轩先生在武夷山分水关地方迟疑了半天,决定去湛卢山。他知道,天下第一剑山,也是朱子的道场。

玄黄城,除了更厚的苔鲜,城里景象,仿佛朱子刚刚离去,那屹立城中的三块磊石――朱子的讲坛还在,仿佛还有他的声音,在群山之间铿锵回旋。

稼轩先生恭恭敬敬地在坛上点香,跪拜三响,最后一下,竟久久不起,突然山摇地动,泪如山洪。仿佛猛士瞬间的抽剑,是山中突然滚石落木。整个湛卢山隆隆轰鸣,如一列快刀入阵,不论枪戟弓戈,一概纷纷落下,化作山中落叶降枝滚石坠瀑……

长老说,那哭声,是连喊带嚎,连嚎带着咆哮,咆哮与呼天呛地的咒诅滚滚向前,无所阻碍的千里海岸崩溃。那肯定不是一个人在哭嚎,是历代不得畅怀、遁迹江湖的狷客们在嚎。是颠倒黑白之后,当下无人可质辨的庙堂良心在呼号;是纵有千千之结,却无一可解的幽禁灵魂在咆哮;是心有千钧之力、手无寸铁可依的战阵里困兽一般的孤胆战士在泪尽泣血……

长老说,稼轩先生的哭,是泱泱中华三百年郁闷在崩溃,是屈辱九百年,渴盼三千年的滞力在暴发,是无与伦比的悲愤汹涌。

稼轩先生泣尽,时间骤然终止一般,鸟绝兽伏泉凝风止,万籁俱寂,像刚刚过去一场洪荒,将每一块玄黄石抚摸而过。所有的石头,经英雄泪洗,个个闪着锐利的清光。

此后的湛卢山间,唯有流传一个石头的梦。

长老说,稼轩先生的那个梦,是他受朱子之托,独自持湛卢剑一路北上,过州县城关,一应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边关炊烟不再,没有敌我血刃的一点点痕迹。

再往前,到一座临水的草原之城,那里的人们分不清是哪个民族,讲的语言,仿佛是家乡话,细看竟是自己的父老。有一少年,正在读书,有人喊他:稼轩吃饭!

那少年应了一声,继续写他的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