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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子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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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的话:

名为“开篇”,实为“续编”。

自1988年11月悄然问世,数年间独树一帜,“维纳斯星座”作为中国唯一的为残疾人文学创作开辟的园地,曾经辉煌一时。

由于历史的和其他的因素,我们也曾经与这个圣洁的女神暂别。

但我们也深知,残疾人文学爱好者依然深爱着她,广大的残疾人朋友更需要她。

“维纳斯星座”,已经是一种象征,一种情结,一种无法割舍的怀恋与期冀。

所以,我们不能不再次恭迎女神的归来。

我们希望,已经卓有成就的残疾人作者能与我们再度携手,会有更多的新星冉冉升起,辉耀星空;我们感谢赵泽华女士以往对本栏目的至情奉献,更期待今后在小禾编辑的手中结出累累硕果。

断臂,却不失其美,更不失其真。

本刊主编:

娟子死的时候被她的父亲搂在怀里整整有两天一夜的时间,她的父亲想用自己身体的温度焐热她冰冷的身子,然而最后人们不得不将他们分开。她短暂的生命只在人世间停留了13个春秋,就匆匆地告别了这个让她迷惘的世界。

工厂的家属院里就我和娟子两个小孩身体有残疾,我是患了小儿麻痹症,腿坏了,得拄根木头拐杖才能走路;娟子除了腿不得劲儿外,脑子也有问题,说话口齿不清,还时常癫痫发作。娟子比我大一岁,她的姐姐小丽和我很要好,比我大三岁,我们常在一起玩耍,小丽跳橡皮筋时总让我帮忙撑着,这让我充满了自豪感。我也常到小丽家里去玩,她的父母对我很热情。家属院里的孩子们都不爱和我还有娟子玩,只有小丽对我格外关照,也许是她的妹妹和我一样有残疾的缘故吧。

娟子很少出家门,她爸妈要上班,姐姐要上学,她总是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家属院的小孩子们传说娟子发起疯来会打人的,因此起初我到娟子家时便离她远远儿的,怕她打我。娟子每次见我来都显得非常兴奋地手舞足蹈,直朝我呵呵地傻笑,嘴里还叽里哇啦说些我听不懂的语言,拼命挪动不听使唤的双脚要向我靠拢,吓得我直躲她。有一回竟然握着把糖果手臂乱舞,非叫她姐姐递给我吃不可,渐渐地我发现娟子对我表示的是友好和欢喜,就不那么惧怕她了。

娟子的父母和姐姐对她疼爱有加,她妈妈更是乖乖长乖乖短地唤她,这让我好生羡慕,不似我的家人,喜欢弟弟,总冷言冷语地待我,好像我丢了他们的人,让我内心极其自卑。这话让我父母看到一定挺伤心,其实他们为我也付出和承受了许多,可那时候的我是个极脆弱极敏感的小女孩,需要细心的呵护与关爱,而他们表达给我的是生硬和沉闷夹杂的严厉面孔。

娟子长得白白胖胖,脸色也十分的红润,那时已10来岁的她足足高我一头。有一天小丽悄悄告诉我说娟子都来那个了,她自己不会弄,全是小丽和她妈帮她换纸什么的,说得我脸上热扑扑的。她妈在厂医务室工作,一有空儿就溜回家照管娟子,陪她讲话,教她唱歌。听过娟子妈教她唱《红灯记》里李铁梅的一段:“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娟子学得很投入,脸上的肌肉因过度认真不停地跳动起伏,但仍一字一句地使劲儿嚼准字的发音唱“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心……心” 含糊不清的吐词,上气不接下气地咬字,憋得娟子脸和脖子通红通红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娟子妈一边拿手绢不断地为她揩拭,一边高兴地直叫好。娟子的爸,一位素日里沉默寡言的西北汉子,若这时见了此情形,会激动地将娟子举起在半空中,连连夸耀“我家的娟子会唱戏啦!会唱戏啦!” 一旁的我和小丽也为之鼓掌不已。

娟子妈偶尔会在排队崩爆米花的摊位旁边放上个小板凳,把娟子搀出屋坐在那里等她们的爆米花出炉。一到那个黑乎乎的大葫芦形的铁炉子要发出震天巨响的时刻,娟子妈就连忙用双手捂紧娟子的耳朵,生怕她受到惊吓。孩子们听到响声都像遇到放爆竹一样地欢呼雀跃,只有娟子紧张得一个劲儿直往妈妈怀里钻,又猫着腰往那儿瞧,孩子们就嘲笑她“胆小鬼!胆小鬼!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 娟子妈就朝着他们一撇嘴嘟哝道:“我家娟子可是大家闺秀,哪像你们这些个野小子!”

小丽的老家在离城十几公里外的郊区,她每次都是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去看望奶奶。小丽骑车又稳妥又老练,我经常坐在她自行车前杠上与她一道出去逛街。有一次,她带我去了趟她的乡下老家,让我第一次领略了田园秀丽的风光,那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清澈见底的小河水,河里畅游的鱼儿和鹅卵石,恬静村落冉冉升起的炊烟拨动我热爱自然的无限情愫,与她淳朴的老奶奶坐在温暖炕头上吃那又香又甜的黑面窝头和玉米糊糊,啃一根蜜脆的苞谷杆子,别有一番惬意的享受。老奶奶抚摸着我柔软亮黑的头发爱怜地说:“这闺女长得多俊啊!俺的娟子现在一定也像你一样子了,俺可是好多年见不着那娃儿了呀!丽啊,奶奶老了,跑不动了,你啥时候能把你妹子带过来,俺想她着嘞。”

也许小丽心想能带我去也能带娟子吧。奶奶想见娟子,该让奶奶称心一下吧,于是那个寒假的早晨,没有征得父母的同意,在父母出门上班之后,15岁的小丽把娟子抱上自行车的前杠坐稳,带娟子回老家了。一开始,娟子兴高采烈地东张西望,咧开嘴痴痴地笑个不停,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是新奇和美妙的。可是不多会儿,呼啸的北风吹僵了车上的娟子,她发病了,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翻着白眼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小丽慌了手脚,20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还没有普及电话和手机,西北寒冷的郊外,路人无几,小丽背起妹妹呼天抢地地往回跑,自行车被甩在路旁,鞋子跑掉了,身上跌破了她全然不顾,直跑到一辆拖拉机经过时,好心的司机才将她们送到了家,然而娟子的身体已冰冷僵硬,没有了呼吸。

娟子就这么死了,小丽哭得几度昏迷,我心沉甸甸的。我听见家属院里有人说“那个脑瘫子死了也好,省得他们日后操心!” 我就想,我死了也好吧。娟子的存在至少对于她的家人是重要的,不然她的父母、姐姐怎会伤痛欲绝,而我的存在是无足轻重的,不然我怎么会想到像娟子一样地死去呢。

20多年过去了,我的家早已搬离那个北方工厂的家属院,到南方一个城市定居了,和小丽通过几封信后也断了联系。我终究没有死去,拖着残缺不全的肢体苟活到现在,体味了人生更多的坎坷和艰难,体味了世间更多的有情与无情,经历过现实的无奈和遗憾,经历过必经的欢乐与悲伤;我会时时地想起娟子,那个已死去很多年的残疾女孩,假如她能够活到现在,会有什么样的境遇呢?还是不如那个时候就死去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