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邓天玉《邢福义为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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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为老师撰写学术评传（或曰学术传记），古今中外不鲜其例，如清代江藩作《余古农（萧客）先生传》，今人蔡尚思著《蔡元培学术思想传记》，美国著名学者阿兰・布鲁姆撰《列奥・施特劳斯：1899.9-1973.10》，均是其证。此类评传，以其作者亲炙传主有年，知其事功，可提供有关传主学历、学缘、学风、学养、学说、学力等方面翔实可靠的资料，并作出独到而精彩的论评，故而能给读者以种种助益和启迪。

最近有幸读到了邓天玉博士所著的《邢福义为学路》（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年版），以内容和写法观之，该书实际上是一部学术评传，是作者为其业师邢福义先生而作。也像古今中外很多由弟子撰写的学术评传一样，该书能让读者阅之受益。

该书作者师从邢先生研习语言学多年，得其所传之奥，并于其非凡的学术人生、学术成就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和深刻的理解，遂以33万字的篇幅作了详细而精切的述论。全书设四章：第一章为“邢福义语法学思想”，梳理和总结邢先生50多年来的汉语语法学理论;第二章为“邢福义传授学思想”，发掘和综会邢先生50多年来培桃育李所形成的教育理念;第三章为“邢福义国学思想”，论析邢先生的国学理念及相关研究成果;第四章为“为学步履”，探究邢先生50多年的治学历程和治学方法。总体而论，这是一部资料翔实、立论严谨、具有立体感和纵深感的学术传记著作。它能使读者对邢先生的学术理念、学术实践和学术成果等获得较为全面而真切的了解，进而有所感、有所悟、有所得。

笔者览读该书，最强烈的感受是，它注重探究邢先生在学术研究上具有旺盛创造力的因由，能示人为学之方、求道之径。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论及学术评传的写作，曾言：“研究旁人的创造发明的方式如果能使我们见出那些创造发明的来源，使那些创造发明仿佛成为我们自己的，这毕竟是件好事。所以我希望作家们肯告诉我们他们的创造发明的历史，告诉我们他们如何一步一步地达到了那些创造发明。”此所言者，可谓道出了学术评传写作的要端之所在。而观邓博士的专著，于此颇为措意，它不仅注重描述邢先生“创造发明的历史”，而且更关注邢先生何以能“创造发明”，并力争通过寻根究本，使读者“见出那些创造发明的来源”。该书中有不少述论文字涉及邢先生学术创造力的产生与获得之源。如书中“抬头是山，路在脚下”一节，就足以说明邢先生治学既有远大的学术理想，又肯付出实际的行动，不畏艰难，敢攀高峰，因而在学术之路上能保有历久不衰的创造力。又如书中对“永远站到问号的起跑点上”，“句号放大是个0，往前又是0起点”等邢氏名言的解读，亦可见邢先生是不知疲倦地行进在科学探索途中，勇于挑战自我，努力超越自我，以“否定―超越―再否定―再超越”的循环往复将自己的学术之路向前无限延展，并激活自己的创造力。此外，书中论述“学者素养”时所涉及的厚实基础、惊人毅力、灵敏悟性、有效方法等方面，对邢先生学术创造力的生成之源也有所昭揭。由此，读者能在学术创造力的培养与激发上获得一些有益的启示。

邓博士的专著还有一点令笔者印象颇深，那就是注重展现邢先生的学术道德心，能使读者得到学术伦理、学术规范等方面的教益。邢先生一向关注学术伦理、学风建设等问题，并作过深入的思考和研讨，形成了一些精审的见解，在其学术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对此，邓博士的专著多有反映和讨论。如“天下情怀”一节就评介了邢先生这样一些学术主张：语言研究，要走出国门，放眼世界，关注全世界的语言，面向时代需求;要做到一家之言和百花齐放的互补，现代意识和朴学精神的互补，引进提高和自强自立的互补。这些主张，都贯注着学术应着眼于人类的共同福祉、学术乃天下公器等积极的学术伦理思想。邓博士的专著还记述了邢先生一些涉及学术文章写作的言和事，如记其言：“写文章，要让人看得懂，信得过，用得上。”如述其事：“完成一本专著，抑或书写一篇文章，邢先生的注释和引用都会格外规范，是谁的就会标明是谁的，来源出处从不含糊”;邢先生曾撰文讨论文品问题，对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不良文品进行了抨击，斥之为“夸说型”，以其不靠事实来说明自己，而靠言语来粉饰和夸大自己。所记述的这些言、事，实际上也都关涉学术风气、学术道德等问题，其所体现出的学术伦理意识就是实事求是、讲求诚信、摒弃玄虚等。此与近人黄侃的为学理念颇相类：“学问之道有五：一曰不欺人，一曰不知者不道，一曰不背所本，一曰负责后世，一曰不窃。”总之，邓博士的专著所记所论，让人很容易感触到邢先生那高洁而近乎神圣的学术道德心。

曹海东，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