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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两忘烟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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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在很短的时间里,换了很多工作,频繁地跳来跳去却始终无着无落,这似乎已成为当下大学生的普遍现状。最终,我成了宏大公司的一名售楼小姐。

当我第一次带客户去城郊别墅区“翠薇园”看房时,只一眼,我便先于所有的人爱上了这里。彼时正是初秋时节,傍海而建的“翠薇园”整个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如梦如幻,仕女画卷般初初舒展,宛如人间仙境。那一瞬,我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如果我有机会成为这“翠薇园”里某一幢别墅的主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在所不惜!

我想不到,自己的梦想会实现得这么快。不久,我就在售楼过程中结识了辰宇公司的老总方辰宇。初次见面,我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个四十岁男人对我的好感。我知道,他有妻有子,我也知道,自己并不爱他,甚至他也曾明确地告诉我,不可能给我一个名份,可是,我根本无法抵御入住“翠薇园”的诱感,那个美丽的所在,伸出许多柔软的触角,我因道德感而对它所做出的短暂逃离,反而加速了我靠近它的脚步。是的,面对这样一个梦想中的归宿,我无力抵抗。当我回宿舍收拾简单的行李时,同住的李姐拍拍我的肩,说,小雪,你是幸运的,像你我这样的女子,无依无靠,与其卖给许多人,不如卖给一个人。那一刻,我的感觉像是坐大巴,突然的一个急刹车,心里猛然地空落――为自己所固守的伦理道德竟如此不堪一击而怅惘,但过一会儿就好了,不很痛,只是无奈而已。

方辰宇对我很好,不仅满足了我对衣食住行的一切需要,对我的家人也多有照顾,尤其是得知我母亲病重需住院时,他毫不犹豫地挥笔填了一张五万元的支票给我。渐渐地,在一些他不能陪我的寂寞长夜里,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开始想念他。我甘愿沉浸在这样微薄的幸福里,生活如果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我想,我也许会真的爱上他。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方辰宇会要求我做他游戏的女主角。他在一个专门的网站里选择了一对夫妇,互相发了照片,约定了游戏的时间地点。当我得知这一切时,不由大为震惊,拒不配合,但作为一个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子,我的拒绝是那样不堪一击。在他的软硬兼施下,我终于屈辱地同意了他的要求,但我要他答应我仅此一次。

第一次游戏的过程如此冗长,我完全是闭着眼睛接受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进入,身体疼痛着,思维却飘忽如风,找不到真实的感觉。大学里,我曾是那样骄傲自主的一个女子啊,此刻,我又是谁,谁又是我呢?只是彻底的沦陷而已,只是完全的错失罢了!

方辰宇从此迷上了这种游戏,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便如流水下泻一般自然地发生了。我也逐渐麻木,堕落是很有力量的,它不动声色地消蚀着我残存的尊严,沉陷如同落瀑,我被裹在其中,像块没有知觉的木头一样顺水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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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第几次的游戏了,在舒适而宽大的宾馆房间里,我仰躺在有着向日葵热烈花色的席梦思床上,等待又一次陌生的接触。急风骤雨的,或是冗长繁闷的侵袭,于我都只能是默默承受,我的痛苦是孤独而缺乏呼应的,可是这一次很怪,我等了很久,只见沙发上的烟头明灭不定,却不见那男人向我靠近。还等什么呢?男人要的不就是这一刻吗?那就快点来吧,以便快点结束。我起身坐到了他的对面,借着明灭的烟头,依稀可以看出他俊朗的轮廓。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开始吧。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半晌才低低地问,做这个,是你们夫妻俩都愿意的吗?经历了多次的游戏,这还是头一次有男人这样问我,以前的那些人都急于完成游戏的实质,谁也不会在意我是否情愿。我一时怔住,不知如何作答。他又说,我不愿意,你睡吧,我只想在这儿坐一夜。我也脱口而出道,我也不愿意这样!

像是有闪电划过暗夜,无数隐情蓦然放亮,我们是两颗被命运摆放在一起的棋子,目光炯炯,洞穿黑暗。他知道了我是如何无奈地来到这里的,我也了解了他的故事,此刻正与方辰宇颠鸾倒凤的他的妻子,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一个新潮放纵的女人。他并不爱她,但在他恩人病重的时刻,他仍然如恩人所愿娶了她。他不肯参加这个荒谬的游戏,她却以要到他的恩人那里大闹为要挟,逼他就范。他只是暂时忍耐,他已想好了,恩人生命的尽头,也是他们婚姻的尽头。

末了,他说,我总有出头之日,你呢,难道就这样继续下去?我无以对答,我已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些为衣食而苦苦打拼的日子,于我已是那么遥远,更何况像我这样的女子,已经历了那么多的男人,再拥有美满婚姻的几率还有多少呢?未来是太漫长悲苦的人间道,我已没有力气去探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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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突然之间,台风将至的传言四处弥散。电视、广播里一再辟谣,却止不住人心惶惶。方辰宇不敢在“烟水里”别墅过夜了,他怕突然而至的台风夺去他数不尽的好日子。

这一晚,是一个猛烈的暴风雨之夜,我一个人待在“烟水里”别墅,打开了所有的灯,仍不能遏制内心的恐惧。突然,又停电了,到处都黑黝黝的,我惊慌失措,一遍遍拨打方辰宇的手机,不求他来陪我,哪怕他能和我说说话,也能稍稍消散这满目的黑暗吧。可是我只听到一遍遍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通告。无奈之下,我试着拨打了物管站的电话,想不到竟通了,工作人员答应立刻赶过来检修电路。片刻之后,门铃响了,我打开门,在手电筒的微光下,我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竟是他――那个与我曾共处一夜却什么也不曾发生的李浩风!他也认出了我。我将他让进屋,他一边检查电路,一边与我聊天,原来他已经摆脱了无爱的婚姻,最近刚应聘到“翠薇园”小区担任物业经理。晚上物业办本是无人值守的,但他今晚恰巧因事未走,所以接到了我的电话。他试着联系了电工,但找不到人,想着我这里也许只是简单的电路短路之类的问题,他能对付,所以就过来了。从他的讲述里,我感受到了一个与那晚截然不同的李浩风,那晚的他,阴郁沉闷,在无爱的婚姻里几近窒息,而现在的他,神清气爽,意兴盎然,像一条从狭仄鱼缸回归大海的鱼,悠游快乐。他没能修好电路,却无意中找到了一截蜡烛,笑嘻嘻地点燃了让我看,这样一点小小的发现就让他如此快乐,是摆脱心灵桎梏后的状态吧。我真羡慕你!这句话几乎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他平举蜡烛,向我望来,有小小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我看到他悲悯的眼神,心中一阵酸软。他放下蜡烛,向我走来,张开双臂,是一刹那的偶然,他偶然而至的光亮,照彻了我久久等待后的空虚。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救赎,没有利益的交换,没有游戏的漠然,再大的疯狂和颠覆只有自知。在离海最近的“烟水里”,我们完成了半年前就有机会完成的一切。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不可玩味的人生呢?

激情过后,我们躺在慵懒的烛光里,周遭是突兀而至的寂静,让我忽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地板很硬,他的怀抱很温暖。我低低地说,我仍在过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很让你失望?他避而不答,只是要我结束这样的生活,重新开始。我疲惫地笑笑,想起初入住“烟水里”时,曾邀请昔日一起打工的小姐妹们来此做客,面对皇宫般豪华的“烟水里”,她们眼中的羡慕口中的惊叹,曾大大地满足过我浅薄的虚荣心,使我夜里与方辰宇的功课不致不可忍受,如今,我还能回到从前吗?回到那频繁跳槽居无定所的岁月?回到那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里的时光?我还能回去吗?

李浩风看出了我的犹疑,坚定地说,小雪,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三个月前,我放弃百万家产的女继承人,净身出户,如今虽然仍未找到很合适的工作,但毕竟也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职业。我们在一起,打拼的日子虽苦,也不至于不可忍受。我听得一震,脱口道,你说,我们在一起?你不嫌弃我……他立马截住我的话头,说,知道吗?那晚之后,我常常会想起你,不知你过得如何?感谢上天让我再次遇到你,让我有机会改变我们的命运……

我还有什么可逃避的理由呢?在苍茫的人海中,我如漂萍浮沉,过尽千帆,红尘紫陌中有这样一个人,惜我怜我,不计较我曾经的沉陷迷乱,我复何求?我们约定三天后一起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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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之后,方辰宇终于又出现了。我告诉他我要离开他,他以为我在开玩笑,戏谑地拍拍我的脸说,你走了,谁来陪我玩游戏呢?我躲避着他的亲昵,大声说,用你自己的老婆去玩游戏吧!他听了立刻变色道,我自己的老婆,怎能让别的男人亲近?我冷冷地说,你把我当做什么?一个专供你用来置换别人老婆的商品?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不会再做这样的角色!他意识到我并非玩笑,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让我安静一会儿,接着就进了书房。半小时后,他大声叫我进去,我依言而入,只见他阴沉着脸,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冷冷地问,是因为他吗?我循声望去,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冻结如冰――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我与李浩风激情相拥的画面!方辰宇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吧?我在各个房间里都安装了摄像头,并配备了专用的应急电源,即使是停电,这些仪器也会如实地记录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他向我走来,脸扭曲变形,我步步后退,直到被他逼到墙角,他两手撑在墙上,将我困在臂膀之中,从齿缝中迸出下面的话:不出一天,不管这小子是谁,我都可以让他永远消失!除非你保证不离开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他,你自己考虑吧!

方辰宇离开后,我无力地滑坐在地,浑身软绵绵的,脑袋里成了一团糨糊,被一根粗大的棍子搅啊搅的。一切都乱了,乱得污七八糟,浑噩一片,让人一时不会思想,身子忽地悠上来,悠到无根无底的半空中。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努力使自己的思绪尽量在足够理智的空间漂浮,我知道凭方辰宇的能力,他说得到做得到,不能再犹豫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李浩风的电话。

听得出他接到我的电话很兴奋,而我却冷冷地告诉他,我绝对不会放弃现在的优裕生活,就凭你,还想和我生活在一起,别作梦了!我为那天发生的一切深感遗憾,我想我是太寂寞了,而你又出现得正是时候,但我不希望你再来骚扰我,请你立刻离开“翠薇园”!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我可以想像他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然而,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才能让他绝望地离开,才能保他安全,哪怕他误解我,把我当做一个不可救药的庸俗女人。

我的生活再次回到从前,苦难之为苦难,是因为它撼动了生命的根基,打击了人对生命意义的信心,因而使灵魂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可是经此一遭,我甚至失去了痛苦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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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方辰宇因涉嫌走私而被捕,我终于获得解放。我离开了“烟水里”,洗尽铅华,到一家私立学校做了生活老师。我有时还会想起李浩风,我不会去找他,但我的下意识里仍渴望会再次遇见他,人海里,我常常会因为一些相似的背影而蓦然心动,继而怅然若失,这样的相遇,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吧?

不久,我从报纸上获知了“烟水里”将被公开拍卖的消息。我坐上公车想去最后看看“烟水里”。上车后行了几站路,上来了一男一女,我不经意地看去,竟是李浩风!车上很挤,他和那女子都没有座位,他一只手抓着吊环,一只手揽着那女子的肩,免她被挤得东倒西歪,两人热烈地交谈着,我听出,他们正在为他们即将开张的电器行而商量着一些细节。我坐在后排,李浩风没有发现我,我也一直没有招呼他,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爱情和事业,我真的,无权打扰。

来到“烟水里”,暮色里,它依然那么娴静优雅,安祥如初,仿佛从未承载过一个女子深重的爱恨情仇。时间静静流走,往事随风而至,吹落我心底浮尘,那些曾在我眼中热烈开放的烛光哪里去了?那些短暂的令人怀想的情节,注定只能在岁月里湮没,就像我和李浩风,可以拥有短暂的红尘紫陌情,却注定只能,他朝两忘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