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送妈妈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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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妈妈李淑琴出嫁的日子。一清早，我陪妈妈去美容院做头发，我的丈夫何伟留在家里为妈妈做出嫁面。家乡有这个习俗，出嫁的新娘吃了娘家人亲手做的面条，以后的生活会幸福如意。

在我的坚持下，美容院的小姐精心地为妈妈化了妆。回到家，我又亲手为妈妈穿上那件我亲手为她挑选的嫁衣，一件复古的唐装，喜庆的大红色，衬着怒放的牡丹花。丈夫端来面，双手捧到妈妈面前说：“妈妈，吃面吧，吃了这碗面，您以后的生活会一帆风顺，幸福长久的。”妈妈接过面，嘴角含着笑，眼里却含着泪，我两岁的儿子蛋蛋拍着胖胖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叫：“姥姥好漂亮，姥姥好漂亮。”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妈妈羞红了脸。

门外鞭炮齐鸣，穿戴一新的姜叔叔手里捧着鲜花走进来，他走到我面前，郑重地鞠了个躬说：“娟子，我来接你的妈妈，我的新娘了。”我把妈妈的手放进姜叔叔的掌心说：“爸爸，我把妈妈交给你了，她身体不好，请你多照顾。”姜叔叔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会的。”

姜叔叔牵着妈妈的手走了，我却泪流满面，我亲爱的妈妈，女儿终于了却了自己的心愿，还您幸福了，尽管这一切，已经迟到了15年。

A

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那是在我6岁以前。我的亲生父亲叫常昆，一个很优秀的男人，那时候他在市政府工作，妈妈在市政工程处做出纳员，那时我们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那曾经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家啊，爸爸风趣幽默，妈妈勤劳朴实，姥姥姥爷慈爱有加。听妈妈说，爸爸从前对妈妈特别好，有了好吃的总是先给妈妈，由于妈妈是独生女，他曾经对妈妈说，你没有哥哥就拿我当哥哥，我既是爱人又是兄长，会用一生爱护你的。

可是，爸爸只用了几年的工夫就把他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我很清楚地记得我6岁的生日那天是姥姥姥爷还有心事重重的妈妈陪我过的，爸爸没回家，他忘记了那天是他宝贝女儿的生日。从那以后，他经常不回家，偶尔回家，不是来去匆匆就是和妈妈吵架。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妈妈在厨房做饭，姥姥坐在沙发上给我削苹果，爸爸回来了，他铁青着脸恨恨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并拿出一张纸对妈妈说：“签字吧。”妈妈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就撕得粉碎扔到爸爸的脸上，然后冷笑了一声，说:“想双宿双飞？美得你！”爸爸气得拎起箱子就走，姥姥连忙抓住爸爸的胳膊问：“小昆，这是为什么啊？”爸爸推开姥姥说：“对不起，妈，让你操心了，这件事去问您的女儿吧！”就扬长而去。从那以后，爸爸就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有了别的女人，妈妈知道后找到了她，打了一架，还抓破了她的脸，又去了爸爸单位。那时爸爸正竞选副市长，妈妈就那样像秦香莲一样声泪俱下地在市政府哭闹了1个多小时，很彻底地粉碎了爸爸的“市长梦”。

我想妈妈是傻的，在发现了爸爸背叛后，她昏掉了，用一种极为恶劣的方式将爸爸推向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爸爸就这样走了，和那个叫肖荷的女人。离婚协议是后来寄回来的，妈妈终于签了字，她终于懂得，是你的赶也赶不走，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后来听说他们去了另一座沿海城市，我想他们该是相爱的，尽管他们的爱得到的只是唾弃，而不是祝福。他们却是那么义无返顾，爸爸为了那个女人放弃了大好前程，众叛亲离，而肖荷为了爸爸抛夫弃子，两个本不该有故事的人演绎了一场另类的爱情故事。

第二年春天，姥爷突发脑溢血去世，同年秋，姥姥心脏病去世。那段时间妈妈几乎崩溃，她常抱着我说：“绢子，妈妈只有你了。”就泣不成声。在我幼小的世界里，一下子失去那么多亲人，我开始变得胆小、孤僻，在学校我不爱和同学玩，我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放学后，如果妈妈不下班，我宁愿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也不愿意进屋，我怕那一屋子的寂静。

B

姜叔叔是邻居王奶奶领来我家的，尽管那年我只有10岁，我还是懵懵懂懂地感觉到，这个看上去有着温和笑容的男人似乎要破坏我和妈妈的生活，所以我全身心都充满了抗拒，一次又一次冷漠地推开他递给我的布娃娃和零食。因为我有一种感觉，爸爸还会回来的，尽管他做了让我和妈妈都伤心的事情,但他还是我的爸爸，这个姜叔叔不会像爸爸一样将我高高地举过头顶。

那个周末的晚上，我早早地睡了，睡了一会儿我起床去卫生间，打开门我看见了姜叔叔，妈妈依在他的怀里，他们在小声地说着什么。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然后我开始无意识地尖叫，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歇斯底里，直到妈妈也尖叫着让姜叔叔离开。那天晚上，妈妈答应我，她再也不理姜叔叔不理任何男人，她只和我在一起。

妈妈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即便是对自己不懂事的女儿。从那以后，妈妈的世界里只有我，她除了工作就呆在家里，精心地烹制每一餐饭，而我的生活也因为妈妈的照顾而风调雨顺。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是一个乖巧的女儿，我和妈妈惺惺相惜，我从不和妈妈顶嘴，即使在青春期，我也没让妈妈生过气，只是我的学习一直平平的，后来只上了本市的一所专科学校。因为我们居住的这座小城比邻俄罗斯，所以我选择俄语专业，我打算毕业后去俄罗斯经商，我希望自己多赚钱，让妈妈生活得好一点。

毕业典礼上，我认识了何伟，他来我们学院招聘，我和同学们挥泪告别转过身撞上了他，很老套的开始，何伟第一次来我家后问我，伯母一直一个人生活吗？

我说，是的。

何伟说，怎么不找个伴儿呢，多孤单啊。

我说，妈妈有我啊。

何伟笑着刮我的鼻子，那，你也有妈妈啊，怎么还找了我？

我呆住，半晌无言。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让自己做一个听话的女儿，以为妈妈有我就够了，现在，我终于长大到可以明白一个人的生命里只有亲情是不够的。妈妈为了我放弃爱的权利，孤单地生活了15年！一种强烈的负罪感笼罩了我，我流着泪向何伟说了15年前的事，何伟无言地把我拥进宽大的怀抱中拍着我的后背说，好了，笨丫头，我们再去帮妈妈找回她的幸福吧。

我和何伟开始劝妈妈再找个伴，可是妈妈却凄凉地说，算了，都老了，看着年仅44岁却两鬓飞霜的妈妈，我悔恨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C

我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帮妈妈介绍男友失败后才想到姜叔叔的。妈妈是一个很执著的女人，当年必是两情相悦才会有深情相拥，妈妈一次次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不是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里，还藏着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男人呢？

开始找姜叔叔的时候，我怀了几个月的身孕。虽然同在一个城市里住着，但从几十万人口中找到一个叫姜春旭的人还是很不易的，但我还是找到了，腆着肚子的我看见姜叔叔一如从前的那张笑脸时，我又哭了。我很庆幸姜叔叔这些年和妈妈一样为了孩子一直保持着单身，我很庆幸他和妈妈都愿意再续前缘，只是妈妈有一个条件，她打算帮我带两年孩子再和姜叔叔组织自己的家，姜叔叔同意了。他很幽默地说，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两年了，我等。一句话，我和妈妈同时红了脸。

我很愧疚我误了妈妈15年，让她在饱受了生活的双重打击后再饱受孤单，15年的如花岁月就在寂寞的岁月里流逝。我很庆幸我有机会弥补这一切，在妈妈历经了人生的风雨后终于迎来了灿烂的夕阳红。

摘自《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