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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丹枫,本不该愤懑,因为它的姿色历来就隐现于婉约的诗句里。然而,它不愤懑就不会血脉湓涌;就不会情志激越,就没有万山红遍,也就没有湖泉似血,诗意盎然。
有人说它醉了,似乎不太确切。有谁曾恩赐过它一滴水酒?有谁曾在万紫千红季节里向它投以深情一瞥?在收获的季节,虽然有仓丰果硕,虽然有菊黄桂香;在明月初照前,极目处尽管有远村暮烟,尽管有归牛宿鸟,也与“她”毫不相干。它醉什么?它没有醉的理由。
令秋游者耳熟能详的红叶诗当然是小杜的《山行》。少年已饱读经史、精研“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险易远近,古人长短得失”的高层官员,远上寒山、踏入白云深处的日子,到底是不是他进士及第或制策登科的年月;到底是不是他在黄、池、睦、湖四州任刺史的时段没必要考证,但发人深思的是:历代吟咏秋风秋叶的人,大多是在理想与现实的大餐前倒胃口的才子。白居易如此,李清照如此,王实甫如此,曹雪芹也如此。他们是文字巨匠也是凡人,得意时都曾贪慕过春华秋实,一旦失意,携着闷酒和一怀愁绪与丹枫亲近,“她们”又岂能不被愤懑所影响?
丹枫因怒而喷涌的气浪,偶尔也会稍见平静,因为它幸好找到了自尊――大诗人吟出“霜叶红于二月花”,尽管是一种无奈时的抚慰。因为仲秋的季节看不见二月花,故而,很多吟诵者只好用红叶来调理色觉上的荒漠。
红叶的部落也曾审视过自己的族群:元宝枫、黄栌、柿叶……它们都有炽热的襟怀,有高远的憧憬,也有坚定的信念。君不见那肃杀万木的风霜,虽然使衰草枯杨折腰,虽然使繁茂的花果凋零,可当它杀向丹枫,杀向那些在花季、果季从不争宠的枫林时,倒恰恰成全了它们,使普普通通的秋叶,成为性情中人心中一抹丹霞,成为大地成熟交响曲中鲜亮的尾韵。
当丹枫在激荡的市场大潮上飘起时,当知名度很一般的景区因丹枫的勃发而陡增人气指数时,红叶在人们心中,已不仅仅是渔火旁的眠侣,不仅仅是白云生处的诗情。它渐渐被视为观赏性商品与旅游纪念品,收取之念与炫耀之感,流动在摩肩接踵的消费群体之间。
于是,长沙的岳麓山、贵阳的红枫湖、四川的米亚罗、北京的香山……淡淡的云下涌动着绚彩的人流,爽利的心情伴随着缠绵的流连。生活的色彩不能缺少递进,游兴更不能被季节所阻断。
于是,黄栌与柿叶又开始愤懑了。因为,它们从晨梦中醒来时,突然清楚地看到:远方那迷离的山村里走来一伙人,他们一不偷伐林木,二不盗采山果,火辣辣的双眼搜寻着形态壮美的元宝枫叶。一片片半染霞色的叶子在簌簌声中坠落在破旧的竹筐里,然后被剪裁、被劣质颜料浸泡、被粗简的包装封死,被拿到市场廉价叫卖。
幸好肥大的柿叶和相貌平平,红得不够通透的黄栌叶躲过了这一劫;幸好有些离群的丹枫生长在危崖上。因此,群峦仍存有几抹红晕,诗人依旧能勉强吟述几段心曲。也许,没有残缺就不能凸显零落之美,没有悲壮就没有历史。
山川似乎不该过分责怪红叶的再次愤懑。自然万物,与天道相和的事物一旦被扭曲,与天理相顺应的自然规律一旦被践踏,风也会变得异常凄厉,云也会变得压城欲摧,与萧条和枯竭相搏的丹枫难道不该有所宣泄?
从商贩手中买来那一叶丹枫,是劣质油漆涂抹过的莫扎特提琴;是被强施劣质粉黛后推入闹市的山女?如果把它夹在散文集中,孟超笔下的“英雄血”便枯竭了;钟敬文描述的“艳装美人”也显得衰朽了;东山魁夷在大德寺感悟的“满院丹枫”逐渐模糊了;俞平伯在杭州小楼上迷恋的“三尖形红宝石”不觉暗淡了。赏叶、捡叶与摘叶、毁叶在举手投足间界定了人性的灵慧与蠢俗,在自然与做作间彰显了人格的尊卑与高下。
冬日来临,朔风突起,空谷人稀,丹枫也渐渐平息了愤懑。那时节已万木凋零、叠峦失色,苦寒只容忍干草低吟、冰河入梦,而丹枫却被袭扰得败鳞残甲,呈一片血色黄昏。群山由此蓦然浩叹:古人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丹枫的身上怎么印证得如此鲜明?
一位老人踽踽而来,十分认真地检拾着纷落的枫叶。早已失去光鲜的枫叶在他的放大镜下,尽显岁月中的酸楚与无奈。老人的表情随叶脉的伸延和叶形的残缺而变化,他用一把缠着纱布的镊子,把片片愁绪存放在干净的布包中,然后悄然而去。将用毕生心血研究槭树植物生长规律的老人,他眼里的五角枫、元宝枫,或者那被称为“园艺变种”的红枫,都是他事业上的旗帜,生命里的风采。
当冬岭上绽开第一朵腊梅时;当春原上出现第一朵二月兰时;当夏的斑斓与亮丽一同涌入人们的视野时,丹枫早就从人们的心海中消逝。因为它仅仅是无足轻重的叶子,又被前生所误,长在了干枝难以被选为建材、果实不能品尝的树上!
然而,丹枫一直持续着自己的情怀。那情怀没有因季节变幻而枯萎,没有因被人商化而自轻,更没有因树龄已高、枝干不再有光鲜亮色而惋叹。因为,每年秋霜初降,红得通透的叶子依然是那么娇艳、那么洋溢个性!
四季中不曾发生显著变化的是,以丹枫闻名的景区里,那些追逐游客叫卖的人,一直举着被色料染得诡异色的丹枫,吸引着从不在乎、甘愿“假做真来真亦假”的过客。
而此时此刻的丹枫,早已从愤懑、激越淡定自如。因为,“她”已把宿怨归结为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