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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奈何为你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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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中山大学硕士研究生,外表萝莉派,自认作风老派,然而有时思想又新锐得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工作态度极其认真,关注天下各种时尚、深刻、普世的现象和价值理念。

我从上大学起养了五年的小狗宾利,忽然死了。

我连着好几天都摆脱不了那种空白,不可抑止地想象它最后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如现象学所说的“意识之悬隔”,人生在世的一切正常活动、正常思维、正常感知,在这一刻全都被悬搁起来,没有时间和空间,坠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向度中。它可有搏尽力气地发出最后的哀鸣?抑或极其疲惫地沉沉睡去?生命究竟是什么?那具躺卧的躯体分明就有宾利的样子,但它比起之前还爬得起来的活物到底少了些什么,或者多了些什么呢?

我究竟在难过什么?也许我难过的只是从此失去某种习惯:以后再也不能回到家的时候,用一种特别的声调呼唤它的名字,期待它的出现;晚上睡觉时,也再也不能期待它跳到我枕头边,用它的小脑袋顶我的头;再也没有机会在身上找它落下的毛......诸之种种,我知道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其实难过的不是我少了一个生活中的伴侣,而是失去自己身上的某种习惯。如果太强烈执着于我以后都不再有这个习惯,就很难快乐。这种难过是一种边际模糊的伤口,是在现实的生活中毫无征兆地临时陷进绝对空白的世界,仿佛无法继续前进的世界。

羡慕不来东方固有的前世今生观念,西方便玩起了时空交错的概念。连好莱坞也酷爱表现这类主题,灵与肉被如此残酷地割裂开来讨论。本杰明・巴顿,一个寻找自我的观察者,带领我们在时间之河感受溺水之苦。人活着应该是从生涩到熟练,习惯悲喜苦乐,习惯高潮低谷,然后对世上万事渐渐纯熟而缓缓老死。死是一个很久的状态,平和而舒缓。带着老年的外貌去冒险,叫做童心未泯,往后带着粉嫩的皮囊去平静生活,叫做未老先衰。生命它不长,每天的故事多了,人多了,越长越沉。生命之神给本杰・明巴顿开了个玩笑,成为一个拥有幼童的身体却有着一颗遍历世事的灵魂――“仿佛我有过一生一样”――他最终迷失在支离破碎、以他婴儿般大脑不堪负荷的记忆里,忘却烦恼滋味,在交织的爱意和温暖中再入轮回。他一生挚爱的女人黛西,只能在一段短暂的时光里与他身心融合交汇。我们和她一样,把爱情当做一段一段随着时间变换状态的事物,除了包容和付出,还要准备迎接那个逐渐不认识的人,或者容颜老去,或者性格变异。在状态变化交错的那一瞬间,你会误以为时间也有静止的时候。

没有什么是最正确的生活法则,命运也从来不容得你去规划一二。与《本杰明・巴顿奇事》对生命逆转生长的探索相比,《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似乎对于人类永远纠结的两大痛苦――“已失去”和“未得到”――给予了更加具有颠覆性的嘲弄。一个跳来跳去无预警“消失在风中”的老公,怎么样,比普通分手劲爆一百倍吧?你连和他吵架或吻别的机会都没有,也没有分离时频频回首的画面,你不知道下一次遇见的是哪个年龄段的他。这种情节倒是满足了“男性沙文”的终极幻想,男人可以来去如风,行踪如谜,而且不用跟女方解释昨晚在哪里。分手已经够凄美,如果还碰上“时空”之隔,完全无法接触,真的好惨。电影最高潮部分无疑是像风一样的老公等待死亡到来之前的那种抑郁、恐惧、不舍的痛感,因为未来的自己以奄奄一息的状态提前跳入妻子的常态生活而被预知。对死亡的惧怕,实在是因为男女主人公一路走来共同成长的爱情太过美好,两个人都奋不顾身地要留住彼此在对方心里的印记,于是才害怕失去,在死亡的阴影下郁郁寡欢,一遍遍让记忆重播、切割、撕扯,竭尽全力抓住明知将要逝去的生命。一个真正热爱生活的人面对死亡是绝无法坦然的,哪怕表面再风平浪静,内心那份不舍的翻涌都会噬咬得令人发疯。电影带给人们的思考大大超越了对“已失去”和“未得到”的咀嚼,甚至把“将要失去”重磅一般抛在你面前,看你如何与时间抗争,让世界静止。

现实生活中的恋人不需要拍奇幻电影,回想自己的分手场景,是否也有这一瞬间的时间定格之感?科学家说:按照物理定律,时间旅行是不可能的,时间停止更是不可能的。但是,身体感觉出的时间是主观的,根本不管实验室里最精确的氢原子钟报出的时间。因为我们脑中有定时放出信号的阿尔法波(alpha wave)的定时钟,还有“心跳的钟”和“掌管身体老化的钟”。也就是说,凡人肉身的三度时空里,时间不会停止,但却会在你情绪高涨到一个地步――不管是愤怒、快乐或哀痛――有了“时间暂停”的认知,分手时,尤其是被抛弃时,眼泪夺眶而出,心痛得快死掉,外界其他杂音被摈除。我们真的会误以为全天下都在见证这个小小的离别,耳边听到的任何一首情歌都在为自己申诉。

有一句传神的英文谚语这么形容:No matter how badly your heart is broken,the world does not stop for your grief.(不管你多么心碎,世界不为你的悲伤停驻。)这句冷淡而真诚的安慰,从逻辑本身是在告诉遭遇痛苦的人,放下自我,你会越发快乐,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你的欲求就会总得不到满足。在爱情中,往往越没有自己就越快乐。太强调对自己的满足,是欲,不是爱。我们常常为失去的东西而难过,更有意思的是,东西还未到手,我们就开始担心会失去它;如果失去它,自己会有什么损失,受到什么伤害。其实,你没得到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失去了的东西,也不属于你。我有一个朋友,想追求一个女孩子,但是从最开始就在计较自己的得失,甚至以假想对方爱上别人,然后自己落得一个悲情男主角为之乐。结局没有悬念,当然是这个男主角没有得到女孩的心,并且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享受到任何,只有焦躁不安和血压不稳定。又比如我的小狗宾利,它离开了,就不再是我的了;我未来会得到什么,它也不再是我的了,我又何必那么揪心于它呢?

你可能会为差一点点就搭上一辆车而懊恼,抑或是为差一分就改变高考命运而郁闷,也可能会为当初没有买下上海地段极佳现在价格翻了八倍的一个楼盘而后悔。这些折磨着你的“已失去”和“未得到”的痛苦,不是你没搭上车,没进理想大学,或者是损失了一大笔财富,实质上是你自己心中不甘心不满足的那种念头,这种念头常常将人心蛊惑得难以自拔。总活在对自己做错事的歉疚里,或者是始终走不出他人伤害自己的阴影中,这种被时间的枷锁重重禁锢的状态恐怕是最可怕的“世界为你停驻”。先放下痛苦与罪责,然后去想想以后怎么做才不会重蹈覆辙,这又是时间公平给予每个人的沉淀疗法。一切都可以交给时间。当时光飞逝,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变了。天长地久未必敌得过当下所求,强说忧愁肯定打不过天凉好个秋。曾经你以为不会变的东西,如今也许早已经面目全非,曾经你以为必要被自己舍弃的,往往惊异地发现它还固守在你内心最深处。同床也许已经异梦,失散江湖未必早相忘。

生活的确没有法则,人也不是自然世界的囚徒。人有能力摆脱本能的束缚。我们今天所有的道德规范,都来自对自然本能的约束和否定。本能包含欲望、痛苦,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不必为自己已经犯下的错误而责备自己,反而应该正视自己的本能。你要知道,大多数的人从生命最初萌发,生涩到纯熟,必然经历一堆破事儿,在出门踩过大便之后才知道即使走在泥泞的路上也有风景。

帮我们抓住过去的,是回忆;带我们走向未来的,是梦想。时间不会为你一人停驻,你也大可以潇洒地将时间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