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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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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用双手献上了一枚假戒指。

那一天,是我的女朋友徐染的生日。

那一年,正是我一生中最困顿最苦涩最贫穷的时候。我所在的那家工厂因为效益不好,每个月给工人们只开30%的工资,我的月收入,由原来的600元,变成了每月180元,少得让人感到有些可怜。常常到了月半,便已囊中羞涩,掏不出几文大钱了。

那一天,恰好赶上我的口袋中只剩10元钱了。我的心里便一阵一阵地发紧发疼:10块钱,就是全都花光了,又能买到什么呢?我在一家非常大众化的商场里转了有两个小时,最后,还是被那昂贵的价格给吓了出来。来到了超级市场上,望着市场上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货物,我不禁有了主意。我向卖仿真首饰的地方走了过去,相中了一枚几乎和真的一模一样的仿真戒指,见标价才6元钱,便买了下来。一转眼,又看见旁边还有一只精美的首饰盒,标价才2元钱,便也买了下来。徐染生性活泼,朋友很多,相信她的生日晚会上,去的人不会少。事出无奈,我也只有用这一招,糊弄过去。先为徐染装个面子,撑过去一回,然后等人散了,再向徐染解释了。

那10块钱,我买戒指花了6元,买首饰盒又花掉了2元,还剩下2元钱。而这2元钱,正好够我这一晚的花费,去时坐公共汽车票费1元,回来时坐公共汽车票费又1元。这之后,我就真的将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我别的什么都不求,只求徐染的生日晚会能在晚上10点之前结束,因为10点之后,我们这座城市公共汽车都将停运,到那时,我将无车可坐。

我赶到徐染家时,徐染的生日晚会已经开始了,她的一大帮朋友熄了灯,围着她,高唱歌曲,又帮她吹灭了生日蛋糕的蜡烛,然后纷纷地向徐染奉献起了自己的生日礼物。礼品盒一个比一个精致,礼物一份比一份昂贵,只一会儿的工夫,礼品便堆了满满一桌子,像一个小型礼品展示会令人眼花镜乱,目不暇接。

望着那成堆的礼物,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上前。可是,不上前又有什么办法呢?女朋友的生日,总不能空着手来参加吧?我硬着头皮,在徐染鼓励和期待的目光下,走到她的跟前,用双手捧着,献上了那只首饰盒。

徐染接过了那只首饰盒,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啪”的一声打开了。那只仿真戒指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了一片耀眼的光芒,一片金光,在大家的眼前一亮。“哇,是纯金的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慨叹,顿时,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地发出了惊奇的叹息声。我顺势向徐染瞟了一眼,我发现,徐染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了满足和惊喜,我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首饰盒在大家的手里传来传去,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一不留心,把一张只有指甲大小的纸片甩了出来,落到了地上。有一位好事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低下了头捡了起来,炫耀似的,向大家晃了一下,惹得大家都围过来看了起来。不知道又是谁,马上又发出了一声慨叹:“噢,原来只是一枚仿真戒指呀,才6块钱!”完了,这一句话,便让我彻底傻眼了。我实在是太匆忙、太大意了,竟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忘了把粘在那枚戒指底下的商品价格卡给摘下来丢掉。我又抬起头看了徐染一眼,只见她的睑色都变了,气得惨白,浑身发抖,两只眼睛看着我,简直就要冒火了。我知道,她是碍于人多,没有发作,否则,早就大声吵骂了。 我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连个招呼也没有打,一转身,便走了出去。

(二)

那天晚上,我步行穿越过整座城市,用了大半夜的时间。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我胡乱地想着心事,一夜也没有合眼……分手了,爱却是不能忘记的。第二天一大早,徐染来了。我以为她是上门兴师问罪的,站在她的面前等待着她的训斥。可是,这一次,她却异常平静,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感到非常诧异,心里一下子便没有底儿了。

徐染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在我的惭愧和内疚已经浓厚到了极点时,一字一顿地说道:“林,我们分手吧。”她的声音并不重,可是,对于我来说,却绝不亚于晴天霹雳,我一下子便被击懵了。良久,我才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徐染,你是知道的,我爱你,我在深深地爱着你呀!”

徐染又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林,在我的生日晚会上,你送我一枚仿金戒指,虽然你让我在人前出了丑,但是,我可以原谅你,毕竟,那是你的一番心意。可是,你为我的将来考虑过吗?就你那么一点工资,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用什么来养活我呢?还有,将来,我们还要有孩子,他又靠什么生活呢?我也爱你,可是,爱并不等于生活,我们并不能靠爱情来过日子啊!”

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徐染的话一下子便戳到了我痛处上,令我的心发紧发麻。徐染转身走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毅然决然。过了不久,我忽然听一位朋友说,徐染与一位私营老板结婚了,而且,据说那位老板开了一家肉制品加工厂,家里非常非常有钱。

我伤心、痛苦、难过,可是与此同时,一种悲愤的力量也聚集在了我的心中。徐染说得很对,我确实没有本钱,也不适合去做生意,但是,她忘了一点,环境逼迫人,生活压迫人,人的性格是可以改变的啊!我回到工厂办理停薪留职手续,先是不分白天黑夜不辞劳苦地替几个海鲜贩子押运海鲜;后来,自己攒了点钱,便入了股,一边替人押运,一边赚股金钱;再后来,我自己有了钱,也做了老板,成了一名非常有名气的大海鲜贩子。

而我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一晃已经过去了5年的时间,这5年,真可谓地老天荒,沧海桑田,我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有钱了,我可以一掷千金花钱,大把大把地花钱了。而这,在5年前,我连想一想都不敢啊!

这5年中,我结识了各种各样的女人,这其中,追求我的,也不乏其人,可是,我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去爱她们。我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徐染,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爱,是不能忘记的。”虽然简单,但我相信,这是一句真理般的名言。

(三)

有一天,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里,我忽然遇见了徐染从前的一位女同学。闲谈之中,我们聊起了徐染。徐染的那位同学说:“徐染现在的生活过得很艰难。”我不禁一怔:“不会吧?据说,她老公是一位老板,非常有钱。”徐染的那位同学叹了一口气,说道:“唉,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由于经营不善,徐染的老公亏了本,肉制品加工厂早就散了。现在,他们两口子仍然以杀猪卖肉为生,日子很悲惨。”我的眼前不禁豁然一亮:哦,亲爱的徐染,你不是喜欢过富足的生活,喜欢有钱吗,现在,我可以满足你了,你可以离开那个穷光蛋,再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了!

我从徐染的那位同学那里要来了徐染的家庭地址,然后,便驱车直向徐染的家驰去。在徐染的家门前,我正好碰见了徐染,徐染明显地变老了,也瘦了,身上穿着一件沾满油渍的衣衫,一看便知道是那种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女人,家里真的不会有多少钱。徐染那位同学的话得到了证实,我的心里,更加有底气了。

我下了车,急匆匆地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徐染那双已经粗糙的手,激动地用发颤的嗓音说道:“徐染,回到我的身边吧,我有钱了,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了……”徐染见是我,先是一怔,继而,马上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不,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我以为是徐染的心中还存在着顾虑,便又补充了一句:“徐染,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我仍然会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待你,好好地爱你。”徐染打断了我的话,说道:“不,你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儿。”正在这时,徐染家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说道:“徐染,来客了?让进屋里头坐吧。”然后,便又一缩头,回到屋里头去了。不用去猜,便知道,他是徐染的丈夫。那是一个长得面相十分难看、身材非常矮小的男人,而更令人感叹的是,他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竟然是一个瘸子。哦,我的老天,徐染,可怜的徐染,她竟然和一个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我又握住了徐染的手,急切地恳求道:“徐染,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一个瘸子,真是太委屈你了。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和他生活到一起呢?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徐染从我的手中抽出了她的手,断然拒绝道:“不,这是不可能的。你大概不会相信,正因为他是一个瘸子,我才会爱上他。因为,他是因为我而变成瘸子的……”

(四)

在徐染的家门前,我和徐染面对面地站着,徐染娓娓地向我讲述了起来。当初,徐染嫁给自己的丈夫时,确实是为了他的钱,经过那么些年贫困的生活,她已经穷怕了,她想找一个富人,让自己过上富裕的日子。可见,她并不爱他,甚至,她还非常讨厌他,总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永远也洗不掉的猪肉味,就跟一头又脏又臭的猪似的。

丈夫的肉制品加工厂倒闭以后,徐染对丈夫更加厌烦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离开他,重新去过另一种崭新的生活。可是,就在那一天晚上,睡到深夜里,徐染和丈夫正在梦中,忽然被一阵“地震了”“地震了”的声音给吵醒了。紧接着,便听到了两声“轰隆” 的巨响,我们这座城市,正处在地震带上,经常会发生地震,虽然都是一二级的小震,但这也足够人心惶惶的不可终日了。据地震学家预测,在三五年之内,我们这座城市将会发生六至七级的地震,而且,还是毁灭性的。徐染的丈夫对地震一事信以为真,他爬了起来,连衣服也没有穿,便直奔窗口,打开了窗子,想跳下去逃生。可是,当他回头一看,徐染还躺在床上没有反应过来,一直没有动,便又折了回来,背上了徐染,让自己垫在了徐染的身上,一纵身,跃出了窗子,从3楼上跳了下来。

事后,他们才得知,那一天,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地震,而是4楼的两个小伙子喝酒喝多了,搞起了恶作剧,一边大声喊叫,一边从楼上扔下了两个木头箱子。而徐染的丈夫却被害惨了,本来好好的一个人,腿却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住了半年多的医院,骨折治好了,却留下了残疾,变成了一个瘸子。徐染由于是趴在丈夫的身上,有丈夫垫在底下,自然平安无事,连根头发都没伤着。

那一刻,就在丈夫背起她的那一刻,徐染的心忽然感动了。她终于明白了,丈夫其实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善良非常优秀的人,而且,也非常爱她。而她呢,就在那一刻,忽然也爱上了他;并且,还发下了狠誓,无论这一生是苦还是乐,是富还是穷,她都要跟着他,相扶相守相搀相挽直到永远。

泪水不禁又模糊了我的视线,不是因为哀伤,而是因为感动。我没有想到,事过多年,经历了这么多风云变幻,经历了这么多沧桑坎坷,徐染终于懂得了爱,懂得了怎样去爱,怎样去珍惜爱,虽然她爱的不再是我。但是,我在心里,已经感到非常欣慰非常满足了。同时,我也开始为自己感到惭愧起来:我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竟然也像徐染从前一样,崇尚起了金钱,以为金钱能换回自己的爱情,真是太草率太肤浅了呵!

真爱是什么?我终于得到最完美的答案了!我怀着既怀恋又伤感的心情,告别了徐染。可是,我在心中,却默默地为他们祝福起来,祝愿天下所有相爱的人们,一生幸福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