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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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到公司，众多工作纷涌而至，忙至正酣时分，电话铃声不合适宜地响起，一看，是父亲打来的电话。接起电话，是父亲每次例行公式般地问工作忙不忙？我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正忙着呢，要是没什么事呆会儿打给你。父亲说：也没什么大事，我就问问，你答应给我找的东西，找到没有？

什么东西啊？我一片茫然。

就是，琴谱，口琴谱。父亲期期艾艾地说，他也许感到此时打来电话确实不合适宜。

我记起前几天和父亲闲聊时，他曾经叫我帮他找本口琴谱，原以为他只是偶然说说而已，却不曾想此事却时刻挂念在他心中，以致今天一早就打电话来追问了。

好吧，就这两天找到给你寄过来。我忙不迭地答应父亲。

父亲老年退休回家，便成了整幢大楼最忙的人。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于是街坊邻居的大小琐事，只要有求于他，事无大小，他都竭尽全力。这琴谱，肯定又是为哪家小孩帮忙找的。下班之后，我长驱下入书店，搜寻一个小时终于找到父亲想要的口琴谱。翻了两页，上面眼花缭乱的音符看得我索然无趣，心想不知谁家小孩这么遭罪，非得钻研这些横七竖八的蝌蚪符号，于是再无翻看兴致，急急打了包给父亲寄去。

几个月之后，我和丈夫回家看望父亲。刚下汽车，便见父亲喜笑颜开的脸庞，为了迎接我们回家，父亲几天前便开始忙前忙后。看着桌上一大堆热气腾腾的珍馐，我和丈夫面面相觑，犹疑着不知如何开口。只因，公司事务繁忙，我们准备下午就回去。

吞吞吐吐对父亲开了口，一丝不悦在他脸上迅速闪过，但随即轻松地笑道，没什么，工作要紧。

吃过中饭仅与父亲寒暄几句我们便踏上回家之路，途中突然记起手提袋未拿，于是趋车倒回家中。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屋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并不娴熟的发音，零零碎碎地拼凑成一支完整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曲完毕，又重复开始。

不知是谁家小孩跑到我家来练口琴？我推开门，却看到坐上沙发上的那个人原来是父亲。他戴着老花眼镜，低头认真地对着琴谱吹奏。见我进屋，父亲站起身来，拿着口琴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摆放，像个做错事被逮住的小孩，不好意思地解释：这首歌我还没有学会呢。女儿，要不要我给你来一首更熟练的？

此时我早已忘记回去的事，听父亲吹起了耳熟能详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友谊地久天长》等经典老歌，他的技艺并不是那么娴熟，他的节奏也并不是那么拿捏准确，但屋中飘扬的音乐到了我耳中，变得如此地美妙而动听。我的专注令父亲信心大增，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闪烁着许久未见的激动光彩。

我悄悄背过身，擦了一滴眼角的泪花。原来那本琴谱，是父亲给自己买的。我仿佛看见无数个漠漠的白昼和漫漫的黑夜，父亲都只有面对前眼前这本琴谱，努力地吹奏着上面如蝌蚪般跳跃的音符。而陪伴他的，也只有这本琴谱和他手中的口琴。

翻开父亲的琴谱，原来上面布满的，不仅仅是音符，也是父亲的寂寥与孤独……

我想，我和丈夫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