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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茗一脸的严肃,穿着与表情同样严肃的黑色连衣裙。她是某单位的财务人员,很少人能够想像到她严肃的表情底下有一颗易感的充满了柔情的心。
初中开始爱上一个人
我是犹豫了很久才来找你们的。其实,我的故事里始终只有我一个女主角,甚至连配角都没有了。我相信人生是自编自导自演的,我的感情生活就是如此。
他,是我初中的同学。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情窦初开是从遇见他开始的。没有道理没有原因,只觉得这个人是好熟悉好亲切。如同《红楼梦》里贾宝玉见了林黛玉一般,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希望亲近他。我不是一个张扬、活泼和主动的女孩子,相信吗,我都没有与他单独说过一句话,从以前到现在。但我见到他会脸红,老师点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会心跳。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翻到一本书,才知道,这原来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爱,就这样神奇地降临到了平凡的我的身上。个性平凡的我是否注定了我的感情流露总是那么的低微或者说羞涩。爱他,让我怕了他。我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不敢把本子亲手交给他。爱,让我刻意地疏远他,可是,真爱一个人是躲不过去的。
他,开始出现在初中时代的我的梦里。第一次梦到他是初二的暑假。梦里,他带我们一起去划船,他站在船头,指挥若定,忽然船摇晃起来,他落水了。他张开双手在挣扎,但船上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去理会他,我拼命地喊:去救他去救他呀!没有人理我。我气急了,一个人喊着“我来啦”就跳下水去,这一喊就把自己喊醒了。
这个梦,我后来一直做的,直到最近。所以,虽然爱了他许多年,他和我在形式上仍旧是陌生人,但在我心里,他从来就不陌生。
开学之后,看到这个出现在我梦里的人心里更尴尬了。然后,我犯下了此生最大的一个错误。有一次班级里组织春游,在外头过夜,我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月之后,我发现大家看我的眼光开始异样。有一次,老师点了我的名字之后又喊他,全班哄堂大笑。老师大为诧异。老师是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古板,对大家奇怪的笑很怀疑,课散后就把班干部找去问话。因为这件事情,初三一年我在班里根本抬不起头来,在老师眼里我是一个坏女生,她找我谈话,说什么:现在你知道自己成绩提高不上去的原因了吧?小小年纪,胡思乱想,成什么样子!
我理解,与他比起来,老师当然会找我。因为他是无辜的,并且,他的成绩一贯领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我呢,我只是班里成绩中等偏下的普通女生。责任,当然在我!
本来我就是内向的人,因为这件事情,我变得更加孤僻了。这件事其实影响了我整个的人生,今后的日子里我不会爱不敢爱也不能爱了。
爱他,让我更孤僻
不知道是老师那场严肃的谈话还是他的魔力,自他之后,我没有爱过其他人。
高中,我们在同一所学校的不同班。他依然是年级组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当然,与其他出类拔萃的男生不同的是,他并不是那种登高一呼有号召力的男生,他看起来少年老成,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低调。而我,巴不得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有过初中那段经历,高中的我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只是,我发现我似乎更爱他了,他成了孤独的我在静默中的精神支柱。我信过佛之后,又开始乞求上帝,让他发现我、看到我并且爱上我。高中毕业后我们有十多年没有联系。因为不愉快的中学生活,我与中学的同学也断了联系。
遇到现在的丈夫那一年,我已经28岁了。我们的感情生活很平淡,他是一个实在的人,从来不把爱之类视为做作的词汇挂在嘴上。在他心中,我也是一个感情平淡如他的人,谁也不知道我在爱一个人,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爱得很深很远……
毕业十多年之后,我们有了第一次的中学同学聚会。大家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小有成绩,并且有了安定的生活稳定的心态。我与他,会在几乎每年一次的同学聚会上见一次面。我经常会幻想,他会了解我对他的情感,同我单独说一些什么。当然,没有。因为当年的那一段不成事件的事件,他根本不看我,我,也根本不看他。他保持着他固有的沉稳和沉默。不过,看起来他的事业做得颇成功,每次聚会,他都抢先埋单。但每次他都像个长者似的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开玩笑,他,依旧是不苟言笑的那一个人,在我的心中保留着相当的神秘感。
有一次,他带来了他的太太,高挑漂亮外向,是一个绝对引人注目的女子,与他的内向成为鲜明的对比。在一群陌生人中,她完全自来熟,像女主人似的招呼大家吃菜喝酒,而他,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是那么一个柔情似水的男人,他用如此纵容的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她。这就是爱,是爱,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看他的。那一个刹那,我有心碎的感觉。忽然理解了小时候念过的童话《人鱼公主》里小人鱼心碎的感觉。我自己也很奇怪,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依然会――心痛。那天散席后,我带着辛酸而温馨的情绪回忆着他的目光。
不再爱却希望帮到他
两年前因为一个同学从海外归来,我们又聚了一次。我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天生不喜聚会,但为了这个人,每次同学聚会我都不会错过。那是我给自己的一次精神大餐吧。我喜欢那种默默地注视一个人,或者说暗恋一个人的感觉。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却成了那天聚会的一个热门话题。他因为经济问题被判了刑!别人谈着他,是的,他从来没有成为过我们的中心话题。他总是那个默默地埋单的人。这一次,他成了聚会的主菜。他的事业他的家庭生活他的个性,他的一切都成了谈资。心里忽然有一种愤然,我想发脾气,为什么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为什么没有人去帮帮他。
从大家的讲述中我知道,他的罪是为了妻子而犯下的。他挪用了五百万的公款,只因为她的公司需要追加投资。总部来查账的时候,他的窟窿没法填平。并且据说,当时提出只要他能马上把款项填进去,可以免于刑事处分的。居然,没有人为他付那笔款项,包括他的妻子,那个女人选择了离开,把孩子也留给他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服刑,这是个势利的社会。
我在我的能力范围里打听了好多次他的服刑地。我想给他写信的,可是听说只允许直系亲属与之通信,而且那些信都要公开的,毫无个人隐私可言,难道让我这个局外人去劝他好好改造,他不会理解我的苦心的,我甚至怕他因此自卑更排斥我。
说来很巧,单位搞廉政建设,带我们去监狱搞活动,以起到什么警示钟的作用。我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我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预感,我知道他会出现的。参观之后,我们到一个大礼堂听管教人员讲述。那个指导员半开玩笑地说:虽然你们是自由的,他们被监禁着;虽然你们都是干部,他们是囚犯,但别小看他们,他们里头还的确有不少以前的人才呢。他扳着手指头告诉我们,他这里有多少以前的处级局级干部,多少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多少特级厨师、高级会计师云云。
他特意请了两个有特别警示作用的犯人给我们讲述自己的犯罪经过。他,是其中之一!他剃了光头,与里头所有的人一样有一张惨白的脸和谦卑的表情。他拿着稿子对我们念,他带着一个阶下囚特有的谦卑的神色。他的语调依旧是那么沉稳,声音依旧那么磁性。念着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只觉得鼻酸,两行眼泪流下来。多年来,我不曾在人前那么失态过。
最后,他说,因为他的犯罪,他失去了婚姻,父亲因为悲伤过度瘫痪在床,儿子失去了父母的关爱,现在与祖父母同住……
讲完,他对大家鞠了一躬,脸上保留着谦卑的麻木的表情,让我痛苦到战栗的表情。他,似乎没有看到我,我第一次真心地希望他不要看到我,我不想让他继续受到伤害。
我想帮助他,我费了许多劲找到了他父母的住处。第一次我那么积极地去做一件事情。我甚至幻想,当年,如果我有那样一种劲头,说不定我能得到他。
他的父母住在老式的里弄房子里,特别地热情,热情得让人辛酸。
墙上有他的照片,中学的大学的。他的面孔让我觉得这个地方是我熟悉的,他的父母也是我熟悉的人。从小我就一直渴望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当然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机会之下。我经常去看他们,他们也接受了我。我很喜欢他的儿子,经常给他买东西,陪他做功课。
因为我的作息时间一直很规律,去他们家的事情让丈夫知道了,他对此很反感。他根本不相信一个普通的同学,而且是男同学能够激起我这样的热情。尽管从实际生活来说,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但我的确真心地想为他做些什么。我知道,说出来很可笑,说出来丈夫也不会理解的。
其实,我真的只想为他做些什么,与爱已经毫无关系了。可是,我的丈夫会相信吗?我不再会爱,那是我前几天发现的。那天,我偶尔翻到一张旧片子,《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到大明星有点牵强地演绎着一个少女十三点兮兮的爱,我不感动不流泪也不怆然了。记得当年第一次读茨威格小说的时候,我感动得都哭了,心里还发誓要那样地爱一个人,用一生爱一个人,静默地、无声地爱下去。如今看爱情片,我不会流泪了,我想,我沉入其中的、一个人的爱情也真的结束了,但我真的想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