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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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围城》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别具只眼，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苏文纨和孙柔嘉。她们貌似新潮女性，但谋生之路却不得不依靠他人；她们先后走进方鸿渐的情感世界，却以爱情的名义，引诱或放逐所喜欢的男性。这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女性，殊途而同归：缺乏自省的主体意识，最终亦为命运捉弄，并未得到期望中的幸福。

关键词：苏文纨 孙柔嘉 女性意识 自省

钱钟书以他一贯幽默的风格，成功塑造了小说《围城》中众多立体饱满的人物形象。如果说方鸿渐、赵辛楣、李梅亭代表着作者对男性的深刻诠释，那么代表女性的则非苏文纨和孙柔嘉莫属。苏、孙二位在《围城》这方天地里，你方唱罢我登场，分别成为全书前后两部分的重头角色。更为重要的是，这两个初看起来形象迥异的女性，命运却惊人地相似。笔者选取她们二人进行比较研究，以求同思维切入作品，来体味作者“伤世忧生”的深心。

一、依靠他人的谋生之路

作为新时代的女性，苏文纨和孙柔嘉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苏文纨留学法国并获文学博士学位，有“苏小妹”之才名，令人刮目相看。孙柔嘉也是堂堂大学本科毕业生，她敢于独闯内地，寻求新生活，充满自立自强之气。可以说，一出场她们即夺人耳目，但后来她们的所作所为却让读者大跌眼镜。苏文纨写诗论诗，俨然风雅才女。嫁给蹩脚诗人曹元朗后却开始飞机走私，变化可谓大矣。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方鸿渐也出乎意料，“想不到一年功夫会变得惟利是图，全不像个大家闺秀”。孙柔嘉努力谋求独立，到三闾大学后却应付不了各种复杂关系，在她精心策划的“情网”中，稀里糊涂的方鸿渐乖乖就范而与之订婚。回到上海后，她又不满于丈夫的能力和本事，依附买办姑母求活。二人先前意气风发，后来却庸俗堕落。作为现代女性，她们自主自立，能够自由做出各种选择，积极行动，为自己的人生价值而奋斗。但在生活出现挫折之时，她们面对现实的困境却是如此脆弱，甚至没有正式交锋就甘心做了“俘虏”。

苏文纨出身官僚家庭，自小养尊处优。她聪明好学，又有家庭良好的经济条件支持，在学业上可谓春风得意，以一篇名为《中国十八家白话诗人》的论文在法国获得博士学位。但博士帽并不能掩盖她对人生认识的肤浅。她努力攻读，一方面是为了获得学位，显示聪明博学，满足虚荣心；另一方面也是主要的则是为未来的婚姻增加砝码。学问不过是她用来装点门面的工具，博取风雅的资本。庸俗不堪、不学无术的诗人曹元朗在她这儿可以得到赞同，失恋后对方鸿渐的报复竟然不择手段。至此，一个“海归”女博士应有的学问和人品已荡然无存。正是对人生缺乏清醒的认识和规划，苏文纨先前的留学之举当靠身为官僚的父亲资助，丈夫曹元朗获得的战时物资委员会的肥缺也当是仰仗丈人，而苏文纨婚后竟变得无所事事，真拿“丈夫当职业”，过起了衣食无忧的贵妇人日子，来往香港时顺带飞机走私，沾沾自喜于自己的优越地位。一个法国留学的女博士，奉行的竟是传统的“夫贵妻荣”之道！怎不令人唏嘘感叹，怀疑时光倒流？孙柔嘉到三闾大学教书，主要是寻求自立之路。然而她并未如愿。奔赴三闾大学的长旅中，她靠的是“叔叔”赵辛楣和方鸿渐的保护。在三闾大学任教期间，荒僻的自然环境和层出不穷的派系争斗，加上与父母关系的疏离，都让她孤单无助。处理不好复杂的人际关系，为求解脱，采取的措施就是与方鸿渐订婚。婚后回到上海，依附在买办姑母的羽翼下生存。生活理念的巨大差异，导致夫妇关系不睦，最终逼走丈夫。可以说，从出场开始，孙柔嘉几乎一刻也未摆脱对他人的依赖。赵辛楣受其父之托，在赴三闾大学途中行照顾之责。婚后依靠方鸿渐，在没有指望的情况下，又转而投靠姑母。甚至连与丈夫吵架受气，都要搬来娘家人——姑母撑腰。

小说的时代背景是20世纪30年代后期，“五四狂飙”早已成为过去时，作为其思想启蒙的精神成果——人的发现和女性的发现，应该说已普遍为全社会所接受。从封建意识形态的桎梏下解放人、解放个性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价值目标。女性终于从漫长的精神沉睡中苏醒过来，发现了自己作为人的价值和尊严。女性也开始拥有了同男子一样的平等自由权利，她们开始运用自己的意志决定自身事务和参与社会活动。然而，文明的发展进步却不是在各个方面齐头并进的，往往有些方面前进了，另一些方面却保持了历史惯性。先进与落后，文明与愚昧往往结伴而行。苏文纨、孙柔嘉两位女性人物虽沐浴了时代赐予的解放之光，可却仅仅迈出一小步，就又习惯性地退回到社会为她们安排好的传统的老路上去了。在慨叹之余，常常让人怀疑女性解放的可能性。新思潮带给女性人身解放的冲动，现实却让女性不自觉地回归传统角色。中国长久的男性中心文化设计，导致社会尽力去制造一种失去了自我存在的女性生存环境。这种毒素不但浸透了社会，而且腐蚀了妇女意志。在这种集体无意识之中，她们还没有怎么反抗，就轻易“缴械投降”了。

二、缺乏真诚的爱情游戏

人类生活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就是事业和爱情。苏文纨、孙柔嘉二人几乎谈不上有什么事业，只有赖以生存的职业，所以她们把心血都倾注在婚姻和爱情上。爱情、婚姻和家庭就是她们的生活中最重要的情感寄托之所在。

中国古代规定“男主外，女主内”，女性不能出去工作，经济地位不独立，处于人身依附的境地。在婚姻关系中，女性总是被选择，她们唯一拥有的就是“以色事人”的所谓爱情了。然而，吊诡的是，虽然是新女性，苏文纨、孙柔嘉二人依然不懂爱情。不同于从前女性的“被选择”，她们都主动“出击”，自主选择，而且的确俘获了男人的爱。但她们似乎又走进另一个极端，更多的把爱情当做“猫捉老鼠”式的游戏。

苏文纨门第高贵，上大学时有不少追求者。她嫌人家没前程，终究没有令她动心的。等她留学回国，却感到了“崇高的孤独”，发觉自己的爱还不如先前名贵，只能孤芳自赏，自怅自悔。她把自己的爱当成了一件物品，当作了一种施舍，压根儿就没有理解爱的真谛，这样的爱情观注定找不到真爱。她遇到的第一个意中人是方鸿渐，从欧洲同船回国，“颇有意利用这次航行期间，给她一个亲近的机会”，为此，她自己也在可允许的范围内进行了诸多暗示，惜乎微察方鸿渐并不爱她，以致弄巧成拙，“多情却被无情恼”，最后不欢而散，恼怒之下还报复性地拆散方鸿渐和唐晓芙。接下来上场的赵辛楣，确实从小就真心喜欢她，但她不爱人家却又不肯明明白白地表示，醉心于虚想中的方、赵之间为她而进行的争斗，借此消解一下先前的落寞，满足一下久违的虚荣心。后来随着方鸿渐对她的拒绝，彻底打翻以前虚幻的优越感，她才开始正视现实，不再抒情浪漫。她报复了方，拒绝了赵，毫不犹豫地嫁给了曹元朗。说是赌气，其实也正符合她择偶的标准。曹不但有身份（留洋博士），更有对她的崇拜谄媚，苏由此得以继续自己的贵小姐脾气，满足了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