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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 Lydon我从不是一个魔鬼崇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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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john lydon的前夜Q还真挺紧张的,生怕问出傻问题来,被老朋克隔着越洋电话线给骂了。后来证明,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老爷子其实是个平易近人的大话痨,而且一身正气一腔大爱几乎像是个传教士。在采访才进行到不到5分钟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冲着电话说:“屎。对,听起来就像shit但是没有那个t。”

如果说英国朋克有两个代表形象的话,许多人可能会立刻想到以下答案:其中之一是被安全别针插的伊丽莎白二世,另一个就是穿着破衬衫瞪着眼睛发型出位的Johnny Rotten。即使Sex Pistols乐队的寿命仅有短短四五年,依然是最有影响的英国朋克乐队之一,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所有相关之人青史留名。但Johnny Rotten显然不满足于此。在1978年退出Sex Pistols之后,他换回自己的本名John Lydon组建了Public Image Ltd乐队,并在同年就发行了《Public Image》专辑。而这张专辑及一年之后的《Metal Box》,一直被看做是直接促成了后朋克这种流派的诞生。

从性手枪愤世嫉俗、叛逆危险的青春期问题少年到Public Image Ltd阴郁低沉、尖锐但充满智慧的黑暗先知,无论在哪个阶段,John Lydon的形象都似乎过于鲜明过于具有戏剧性,与其说是一个永远保持前卫的艺术家,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另类文化用心塑造出来的cult偶像。从在女皇加冕25年庆典当天在泰晤士河上大唱“God Save the Queen”被警察逮捕、乐队单曲和专辑在各地被禁封,再到拒绝承认“摇滚名人堂”的封号,在接近40年的音乐生涯中,John Lydon所引发的争议之多几乎不亚于他在音乐方面的创举。他的乐队也一直深陷在经济纠纷中,债务连连以至于难以发行专辑。但所有这些都没有动摇Lydon的音乐决心,2009年他宣布Public Image Ltd重组,目前的成员包括之前就曾在乐队中的乐手Bruce Smith、Lu Edmonds,并终于在2012年发行了乐队20年以来的第一张新专辑《This Is PiL》。

Q:PiL就要来中国演出了,有什么感想?有什么想说的吗?

John Lydon:当然很激动啊!在过去五六十年里中国都只是一个阴沉的谜团,尤其是对于我来说,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能终于来到中国。你知道的,我可是Johnny Rotten,这个名字本身就构成巨大的阻力了。但我心里其实对中国很有好感啊,因为你们和我一样,都是不被西方主流文化认可的嘛,都是“受压迫的”。

Q: 您不必因为我们是中国就说这种话的……

JL: 哈哈,可是我是说真的!我是Johnny Rotten,是真正的Johnny Rotten,我是绝对真诚的。30年前可能媒体把我塑造成一个摇滚谎言,好像不过是一个荒诞发型和着装的怪胎。但我从不是一个魔鬼崇拜者,我是真正的朋克。真正的朋克是对自由的信仰,是对所有既定规则的反叛。我不相信革命,我此生的偶像是甘地,他倡导的就是“非暴力不合作”,我相信这是对所有“屎系统(shit-stem)”最有力的反抗。

Q:PiL经过了这么多任的成员变换,现在乐队状态如何?

JL:在PiL 30年的历史中我们一共有过49名成员。这种成员更替并不是由于我们的关系,而是出于乐队面临的财政问题。我无力支付乐队成员薪酬,所以很多人迫不得已离开乐队。目前的成员都是在乐队里时间最长的几位,我们完全在音乐产业的框架之外进行独立运作,之所以进行下去完全是出于对音乐的真爱。在过去三年里我们一直在不断进行巡演,现在乐队成员之间几乎默契到心灵相通的地步,随时可以进行即兴演出。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就是对朋克精神最好的诠释:完全DIY嘛。我们最接近的音乐风格大概是民谣吧!想象一下,村子里一小群人纯粹是因为爱好聚集在一起,对音乐的可能性进行探索,创作关于身边的人、真实的生活、生老病死的歌曲……当然,少不了大量的酒精!这就是我们!

Q:你曾经说过:“The Sex Pistols是摇滚乐的终结者”,这是什么意思?

JL: 摇滚乐是一套媒体塑造出来的虚假意识形态,在吸取了黑人文化精髓的同时将黑人拒之门外。摇滚乐是以金钱为中心的。你看看现在格莱美评的奖,每年获奖的不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几个厂牌吗?我凭The Sex Pistols和PiL两次改变了音乐大潮的发展方向,谁给我颁奖了呢?我也根本不稀罕!朋克精神是对这种金钱崇拜的根本挑战。永远,永远都会有人为了钱而创作,但在朋克之后,不管情况有多困难,总会有人真正进行独立的创作。独立创作和经营音乐,这在之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这个概念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音乐产业。

Q: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创作音乐将会成为你毕生的事业的?你加入The Sex Pistols乐队有许多巧合的因素,在此之前你和音乐的关系如何?

JL:我小的时候上的是天主教教会学校,一直受到修女们的约束。当时我简直恨透那里了,拒绝参加唱诗班,但这种对宗教音乐的否定反而奠定了音乐在我生命里的地位。我参加The Sex Pistols的确实属偶然。但我通过它也证明自己并非毫无天分,我能够抓住乐队所蕴含的一些更深的潜能,把他们带到一个不可企及的地方去。我会写作。文字具有的能量是最巨大的。我一直想成为一名作家,但我同时也觉得,单纯的文字是不够的。但当我也拥有音乐的时候,它就终于完美了:音调、想法再加上词汇的融合,这才是最棒最有效的表达方式。

Q: 你的歌词创作随着年龄的变化似乎也变得更加晦涩和深沉……

JL:并没有很晦涩吧!当我刚开始创作的时候,攻击的对象当然是我的直接敌人,政府、阶级系统等等。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自己的内心和头脑关注的得越来越多。在创作动机方面来说,仇恨是一个很有效的工具,但当你更了解自己更了解世界以后这个工具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我想,那只是我成长的一个阶段吧。我从来没有两张专辑风格是相同的,我总是在尝试着进行更多的自我分析。我自己有一张专辑叫《Psycho’s Path》,这张专辑就是以一个连环杀手写的情歌为比喻,实际上是关于自己对自己的批判和裁决的。我意识到我所追求的是关于人生的一些终极智慧,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也许我到死也不会理解,但我觉得我还是在不断接近的。我已经50多岁了,并且还在不断进步。我一直相信音乐是会改变社会的,并且是向积极的方向。

Q: 你的观点好像很积极,但歌词里却满溢着犬儒主义,这难道不相互矛盾吗?

JL:啊,我可不是犬儒主义(cynicism)!犬儒主义是廉价的幽默,而我的歌词里使用的是反讽(Irony)。反讽在英国和爱尔兰文化里很重要,就是表面上说一句话但实际上表达相反的意思。比如在PiL的首张专辑里有一首歌叫“Theme”,里面唱道:“多希望我可以死去”。但实际上我当然并不想死!我渴望的是有意义的生活。再比如The Sex Pistols的“Pretty Vacant”,实际上我正好相反,长得既不好看(pretty),头脑也并不空虚(vacant)。

Q:这么说来,PiL的“This Is Not A Love Song”实际上是一首情歌咯?

JL:绝对的啊!这首歌是彻头彻尾的情歌,以至于一年之后Paul McCartney还模仿了它呢!当然,人家的版本比我可名气大多了。我似乎总是这样,被各种各样的人模仿,而且人们倒会反过来以这些二流的仿制品来批评我。“This Is Not A Love Song”的主题是对现状的反抗,拒绝沦于安逸,这是一首对自己的生活的情歌。

Q:在你合作过的诸多著名乐手中,你最欣赏哪一位?

JL:他们中每一个人,这是我发自心底的话。每个人都在音乐中注入了极强的能量。目前乐队里的Bruce和Lu简直是了不起。在这次重组之前我联系到他们,上一次和他们一起合作是那么遥远的事情,我觉得他们一定已经忘了我!没想到他们欣然同意,这让我极为感动。新贝斯手Scott也极其优秀,他非常好相处,而且永远对新想法抱着开放的态度。我花了足足35年才学到这一点:你不是非得憎恨和你共事的人!现在是PiL状态最好的时候,毫无疑问。不要想着“Anarchy In The UK”! 当然,作为一个广义的“民谣”乐队,演还是要演的,谁让我们的必演曲目比较多呢!

Q:你来到中国最想去什么地方?

JL:我们首先会去乐器店,见识见识中国的民乐乐器!我们对传统乐器的喜爱远胜过对高科技的喜爱。我们的专辑也都是使用真实乐器在现场表演同期以模拟方式录制的,也就是说你在专辑上听到的效果,就是我们演奏的真实效果。

Q: 实话说,我们国内绝大多数你的歌迷都是通过盗版接触到你的音乐的……你对此怎么看?

JL:哎,你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嘛!我绝对支持!如果你要是生活在西方的话,那我一定会恨你的。但背景和缘由是不一样的,我以前经历过类似的场合。我曾经去爱沙尼亚做过演出,当时它还是前苏联的一部分呢。我单枪匹马在当地创建了一整个音乐环境,而我所做的,仅仅是出现在那里,向他们证明其他可能性的存在。单纯凭借我的存在就足以掀起文化运动。我这样说并不是自吹自擂,而是真实发生过多次的。虽然我生活在西方,但却根本不需要他们的钱。我是一个天生的叛逆者。我是真正的Johnny Rotten,我是马桶盖上的烂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