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就不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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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爸爸没妈妈，不，准确地说我没爸没妈，因为我的爸爸只是一个在法定意义上和我有收养关系的人，但我愿意叫他“爸爸”。

在我的记忆中，养父的家里一直很穷。我依稀记得，那破旧得几乎要倒塌的茅草房，房里那张乌黑的饭桌和旁边那两根乌黑的板凳，还有两张睡上去令人极为不舒服的板床，仅此而已。有时候我总会想，养父是靠什么把我养大的呢?但我从来都没问过他。

在不知道那件事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是上中学时，我无意从村里人口中得知的，养父这个单身汉其实有机会成婚的，但他并没有，因为女方的要求是――扔了我。自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村里人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开始自闭起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刺猬，总爱刺伤身边的人。我尽量躲着养父：他走这条路，我就宁愿绕一大圈也不走那条路；吃饭时很快吃完就关门进屋：他找我说话，我就装睡……虽然他一直都对我很好，但他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受，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能暴打我一顿。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我中学毕业。有一天我走在路上，忽然被人叫住了，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走到养父的门前。养父就站在门外，在他旁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女人说他们是我的父母，要把我领回去。那一刻我挣脱她的手，哭着吼道：“你们走，你们走，既然抛弃了我，又何必来找我?你们走，不要在这里!”我哭着瘫倒在地，只见养父不停地搓着手，那女人赶紧跑来扶我，我甩开了她的手，那一刻我觉得她的手是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我爬起来跑了出去，全然不顾后面声嘶力竭的呼喊声。直到夜里我才回家。养父早已在门外等我，他一看见我回来，就端出饭菜给我吃。那晚他对我说：“回去吧!”我狠狠地瞪着他：“他们既然抛弃了我，就别想把我要回去，我更不想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养父忽然笑了，我抬起头看着他，却猜不透他的笑。他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你的父母会更爱你的。”那一晚养父一直没入睡。

最终我还是被要了回去，临走的那天，养父紧紧地抱着我，我哭着喊道：“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养父含着眼泪笑道：“傻孩子，走吧!”我被亲生父母拉上了车，只见养父对着我使劲地挥着手，我隔着后窗玻璃哭着喊：“爸……我会常回来……看你的。”那一刻，我看见养父忽然僵住了，我挥着手臂不停地喊：“爸，以后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亲生父母的家在城里，虽然他们这里一切都好，但我总想回去看养父。我总是不停地问生父生母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他，他们也总是回答我，等我们忙完后，我们一起去看他，可是他们似乎总是忙不完似的。终于有一天，他们被我问烦了，母亲告诉我其实我的养父已经死了，在我走之前他已经被查出是癌症晚期。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养父那晚笑的含义，那天我对他说会常回去看他，他为什么要僵住，原来，原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叫我回去。我好伤心，自己竟没在他身边，他死时自己竟没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