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试工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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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大学毕业证书,我决定出门闯闯。如今，我在上海找工作已有40多天了。看得最多的报纸是《人才市场报》，我常在仔细看完后寄出一些应聘的信件，期盼着伯乐的赏识。
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位声音甜美的小姐通知我第二天去公司面试。我十万分的重视，第二天一早便西装革履，信心百倍地出发了。
走近办公室的时候，我稍稍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抹了一下头发。敲门。随着一声“请进”，门开了。哇！一间20平方米不到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20来个人！他们大都西装领带，手拎公文包或资料夹，一看便知是我的“同志”。
约1个小时后，终于轮到我和另一位应聘者去见经理。经理英俊潇洒，异常年轻，说起话来像开机关枪，没有停顿，时中文时英文地快速介绍了公司情况。我听了个大概，总之是公司规模巨大，全国各大城市有分公司，现在到华东地区来求再发展。
“OK！”经理说，“我已看了各位的简历，符合我们公司的基本录用条件。But，现在的面试我们还不能真正考察你的才能，我们还需要一天考核你们的素质和能力。所以，明天我们决定对你们进行‘一日面试’，不知两位有没有时间？”我们几乎同时说“有！”但我还是忍不住问：“经理，请问公司具体做什么产品？”
“这些在明天你们试工的时候就知道了。好！今天你们的面试就到此为止，明天希望你们8：00准时到来！”
应聘结束走出大门，我同一起面试的朋友面面相觑。看来一切疑问只能在明天的一日试工中明了了。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公司。准时8点，经理点名后，开始介绍一日试工的内容。每两人或一人跟着业务主管，熟悉业务方式，由主管给每个应聘者打分。我一个人跟个主管，被叫做“单飞”。主管对我说我们的区域是外滩。
我的主管是一个24岁的小伙儿，云南人。他衬衫、领带很是精神，但说话声音带点鼻塞。我问他：“公司是做台灯、袜子的吧？”
“你听谁说的？”他反问，随即便承认了。“不过，”他说，“我们做家电、纺织品贸易，现在的主打产品是频闪台灯。”
我看他手上没有台灯，只有一本资料夹。
“走，到那儿你就知道怎样做业务了！”
乘车至九江路外滩的时候，他向我透露，公司这次主要是给应聘人员的素质、能力及销售观念打分。他刚说完，咳了两下，就在人行道上连吐了两口痰。他向我解释，感冒了。感冒了就可以随地吐痰？还考核我的素质？我只好笑笑。
终于到了外滩，他以竞走运动员的速度前进着，我不甘示弱，步步紧跟。他忽然在一个胡同拐弯，在一幢楼前停住，招呼了我一下，进去了。电梯口有值班卫把守，门卫问我俩：“到哪儿？找谁？”
“送资料，找唐元中！”
我们进入电梯，主管摁了5楼，然后吩咐我：“待会儿我进去，你跟着，要面带微笑，就这样。”
我们从501开始行动。主管坦然而老练地敲门。“进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主管推开门，一办公室人诧异地望着我俩。主管说了声“你好”便走向第一张办公室，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士。
“我们是代表××百货公司来给您送优惠券来了。”
满脸疑惑的男士接过了主管递过去的一份资料：“什么，台灯？哦，我不需要。”
“您如果在星期六有空的话，可去参加我们的抽奖活动。”
“没空，没空，谢谢！”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这个戴着眼镜的男士瞪大了眼睛。
“您知道普通白炽灯的频闪是多少吗？”
“不知道。”
“普通的白炽灯频闪50Hz，它容易对眼睛产生视疲劳，而我们公司……”
“我不需要，你不要介绍了。”
“我们现在推出特优价，原价211元，现价91元……”
“我真的不需要！”
主管说了声“谢谢”，就走向第二张办公桌。那位先生很干脆：“走，我在工作，我不需要！”一位大姐走过来：“走吧，小伙子，我们都忙着，不需要！”于是主管带着我彬彬有礼地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了”便离开501。
走向502，敲门，没人。于是我们去敲503。“啥人？”一位男人开了门。主管拿出资料夹：“我们是××百贷公司……”
“什么？推销？捣什么浆糊？走！”他要推主管。主管说：“你误会我了，我是来给你送优惠券的，我们……”
“走！走！走！我勿要听！你没看见那贴着‘谢绝推销’吗？我们在工作！”
“你误会了，我们……”
“滚！”
主管见碰上硬头，便不再坚持。我们灰溜溜地离开了503。
主管依然信心十足，继续挨家挨户地敲门，然后介绍，然后是不断地遭拒绝。我觉得自己的笑容越来越僵，约摸一个小时，我们把五楼所有办公室都走过了。其中只有一个老人听完我们介绍，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当然，他也不会买台灯。
其实这时，我反而来劲了。我打算花一整天时间来看看主管怎样推销，哪怕只有一台台灯。然而情况急转直下，令人意外。
我们来到四楼。405室的门开着，我们走进去，二男一女在吃午饭，快餐。
“先生，我们是代表百贷公司来为你……”
一个中年人非常奇怪地看着我们：“你们推销？”
“不是的，误会，我们是……”主管边说边拿出了印有频闪台灯的宣传资料。
“还不是推销！”中年突然把资料重重拍在桌子上，怒吼：“你们怎么上来的？”
“乘电梯上来的。”主管假装不解说。
“电梯上来，好！你们不许走，给我站着！”
中年人口气严厉，一边说一边拨电话：“喂！门卫！队长呢？叫你们队长到我办公室来！啥事体？推销到我办公室里来了！上面刚才反映有人推销，乱七八糟！你们门卫吃啥饭，现在啥辰光！勿要多讲，侬上来领人！”
“啪”一声挂了电话，他怒气未消：“你们不要走，待会儿讲讲清爽！”主管连忙想跟他解释，他说：“没用，待会儿你跟保卫科讲好了！”
一会儿，走来一个人，认识，就是在门口让我们登记的。他向中年人卑微地打了个招呼，就气呼呼地带我们下楼。我和主管互相望了望，哭笑不得。
下了楼，在门口登记处，这个队长和一位老伯开始“审讯”我俩。
“你们到底干什么的？”
“送资料的。”
“送给谁？”
“……”
“你怎么认得唐元中的？说！”
“我看见上面的登记写唐元中，我就照着上面的写的。”主管被逼得无奈，只好老实回答。
“滑头啊，你在欺骗我啊！我现在对你们两人到底做啥表示怀疑！推销？没看见门口贴着不许推销吗？现在啥辰光，上海APEC会议，侬这样乱搞！侬晓得不，被你们一搞，我们奖金都扣掉了！你们说哪能办？侬讲，侬讲！”
“哎，大叔你们也有孩子，上学、工作，我们也不容易，我晓得错了，以后不敢了。”主管可怜兮兮地说，还不时地咳嗽。
“可是你不应该欺骗我！侬讲，侬进去了多长时间？”
“十几分钟。”
“啥？十几分钟，侬不老实！”
主管突然一阵咳嗽，跑出门吐了口浓痰。老伯伯连忙跟上，一把抓住他，嘴里说：“什么？想逃？喏！素质这么差，随地吐痰！”
“不好意思，我来擦。”主管拿了一张餐巾纸去擦，很惭愧的样子。突然，门卫老伯伯一个不注意，主管箭一般地射了出去，速度奇快，一个拐弯，他跑没了。我傻愣愣地站着，看呆了。
最后的结果是，我在派出所同志的监督下，出示了证件，前因后果地解释，才得以离开，回到我温暖的出租小屋。
有一天，我在《人才市场报》的中缝又看到了这家公司的招聘启事：“招储备干部，大专以上学历。你到公司来肯定不在乎1400多元的月收入，而在意更深远的发展……”
看着报纸，我哈哈大笑。以后，我再也不看报纸中缝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