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叙事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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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中原之狂想

山

你看，那些石头

就像是一个爆炸现场

向上，向上

那是大平原的欲望

大平原说，要站起来

没有脊梁怎么行呢

这些疯狂的石头

是一种姿势

就像乡村的爹妈

关于人要争气的教导一样

山在说

只有站立着

才能看到黄河源头

还有东海日出

以及通天的大路

其实，这些石头

是一些沸腾的念头

老天啊，你即使把它凝固成海

依然有白色的梦想

从皱纹般的山谷里涌出

谁能拿这些石头怎么样呢

面对中原的山

就像遇上了中原的汉子

水

不要说，不要说这是一种

透明的液体

它就是在咱的屋檐上

或者在石头缝里

走动着的

幽魂啊

是在追寻

好多时候，走着走着

就走得没影儿了

当然，也有走出个名分来的

就像走出大山的乡下孩子一样

水，从苔藓之上

从石头缝里，走啊走啊

就走成了黄河淮河

或是丹江汉江

其实，好多时候

它不是在走

也不是在流

只是在叹息和哭泣

这叹息

让采风的诗人听到了

就说，那是诗啊

于是捡起来

放到诗经的篮子里

拎回去

见到中原的水

咱低下头来

慢慢地看

就能看到好多东西

林

快看，那片

向着天空伸展的

绿色

那是树林

不，再看

慢慢地看，看着看着

它就不是树林了

是毛发

是骚动的手臂和爪子

是绿色的叫声

不，不光是手臂和爪子

还有眼睛呢

还有舌头呢

还有鼻子呢

还有怦怦跳动的心呢

还有汩汩流动的血呢

那是早已走入泥土的爷爷奶奶

还有爷爷的爷爷和奶奶的奶奶

还有数不清的人

还有数不清的动物

譬如，豹子、狼和狐狸

在林子里穿行，或是

在林子里坐着

他们就在你身边看你

跟你说话

你看，树叶在摇动

所以，来到林子里的时候

脚步要轻些，再轻些

坐下，听

能听见好多好多

说话的声音

就像是在听一个讲座

人文中原之歌唱

远眺龙门山

远眺龙门山

看着看着，它

就成了一粒扁扁的丸药

当众生的灵魂

像找不到洞穴的老鼠

像热锅上奔跑的蚂蚁

大地之神该怎么办呢

只好让中原拿出这座山来

炼就一粒定心丸

去镇一镇普天之下

狂乱的心跳

把龙门山看成

一座巨大的蜂房

岂不更好？

心灵是蜜蜂

需要皈依的巢

中原大地就在伊水的边上

选一个清净之所

轻轻地凿

慢慢地掏

当圣洁的莲花在洞窟盛开

当智慧的光芒在石壁闪耀

无家可归的心灵

就找到了自己的巢

当然，也可以把龙门山

看作埙或洞箫

连沉默的庄稼和草木

也是会叹息的啊

心灵是需要抚慰的啊

那么，让伊阕化作为大地的嘴唇

为众生吹奏安魂曲吧

滔滔伊水会把它送到天边去

天，听得到

地，听得到

心，听得到

心灵中原之望乡

我的眼睛湿了一下

像留声机突然停电一样

一路欢歌的柏油路

在村口戛然而止

土路如跌跌撞撞的狗

迎面扑来，思乡的心

突然打个趔趄

树绿得发亮，蒿子却

很不服气，在上锁的院门背后

雀跃着，与房顶上的空洞一起

张望远去的主人，而路旁

贴着瓷砖的小楼用扎眼的方言

像城市下的蛋，咯咯咯地

讲述着打工或其他一些

五颜六色的传说，咯咯咯地

孵化着金光闪闪的梦境

正赶上村子的庙会

村中央寂静的土路

雨后春笋般长出一群

热烈的地摊儿，人们

吐着痰从十里八乡走来

买一把两把扫帚备战三夏

串一下亲戚，打几圈麻将

再看一场大戏

虽说大幕脏得像尿布

包公嗓子粗得像夜壶

乡亲们却伸着脖子

擦眼泪，跺脚，呼口号

打探小时候的同学

人们说，都出去打工了

问到年纪大一点的，人们说

那货吃土豆儿去了

这是乡邻关于死亡的说法

几位依然健在的老人

一个个五官扭得像

毕加索的画，让我

死活看不懂，而他们

好不容易认出我来

一把拽住我，大呼小叫

要我给他们的孙子孙女

找个打工的活儿

滚烫的叮嘱紧追不舍

使我突然野心膨胀

直想抢班夺权，当一回

村支部书记或村委会主任

当然，我啥也没干

只是眼睛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