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匠”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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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老妈讨价还价的本领，真是一流。好比一件五百元定价的衬衫，她煞有介事地拿起来看看式样，摸摸质料，开口一杀就是二百五。然后一场拉锯战就开始了。先是笼络关系，问问三姑六婆的侄子的表妹是不是老板的亲戚?然后是挑剔一下毛病，威胁利诱。好好的一桩买卖，一波三折，终于以两件衬衫四百五十成交，还附带手帕一条。

从小我们常有机会提着菜篮随侍在侧。耳提面命的缘故，人人莫不视购物为畏逢。真要达到老妈要求的那种讨还价的境界和水准，简直难过奥林匹克金牌。

因此，每次厨房煎煮炒炸，兵马倥偬之际，老妈玲不防放出一句话：“你们谁有空，赶快到市场买一斤蕃茄回来。”话一出来，保证上厕所的人上厕所，打电话的人忙着打电话，所有的人自动闪避，几秒钟之内无影无踪。

慢慢长大，我们全家上街购物，立刻就壁垒分明了。先是审视货物，大家同意彼此心照不宣，然后立刻两派集团出现，鹰派的老妈和老妹在店里和老板砍砍杀杀，无能的鸽派集团如老爸和我，多半只能站在门口抽烟、吹牛、看看风景。

后来又更大了。有一次和一个女孩首度约会。名义是半公半私地帮公家去买铁柜、桌椅。但那次却是愉快的经验。原因是我除了老妈之外，又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现杀价的天才。当然那女孩还有许多优点并不是杀价的光芒所能掩盖的。现在她已经成了我亲爱的老婆。

她和老妈两人联手去买嫁妆，一搭一唱，真可谓虎虎生威。如日中天。

这回老妈特地由南部北上。我带她去兴隆超市买菜。不知怎地，老妈和那些一板一眼的不二价，快速而冷酷的柜台计价似乎格格不入，大呼没有人情味。我亲爱的老婆眼明手快，带到传统市集击磨磨蹭蹭、折折腾腾，这才又皆大欢喜。

于是两代巨匠大会师，在厨房里炒作起来，又是烟雾、又是声响，忙乱中，我又听到了那句熟悉又惊心动魄的话：“你们谁有空，到菜摊子要把葱。刚刚老板娘答应过，我却忘了拿……”老爸和我讪讪相望，如针芒在背。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们进出会心的笑容……

我们两个人走到菜摊，看老板娘半天，终于老爸开口了：“老板娘，称十块钱葱给我。”说完顽皮地转身，用一种男人对男人的表情告诉我，“千万别告诉你妈。”